沉默在空氣中遊走, 微妙和詭異的情緒蔓延。
兩位當事人不約而同的問話從“你怎麼在這兒”到“怎麼會是你”。就他倆這始終難以接受的表情,仿佛對方是個坑蒙拐騙的絕世人渣, 騙走了自己畢生的怦然心動, 和幾天幾夜的芳心暗許。
場麵一度很尷尬。
許昭意心裡明鏡似的,都不用問就猜了個七七八八, 看熱鬨不嫌事大, “那什麼,要不要我給你們倆重新互相介紹下?”
“不必了。”兩人冷著臉, 再次異口同聲,難得的默契全浪費在這裡。
許昭意實在是忍不住想笑,翹了翹唇角,“沈嘉彥你紳士點,你剛剛不還說嘛, 最近遇到的小姐姐漂亮聲甜溫柔有禮。”
“我眼瞎。”沈嘉彥深邃漂亮的桃花眼清冷, 上下嘴唇一碰, 掉落毫無感情的字眼, 轉身撂下個背影。
許昭意偏頭看向鐘婷,“我記得你之前還說, 你樂意拿畢生的桃花運換一次重逢。願望成真了,高興點兒。”
“我心盲。”鐘婷冷哼了聲, 眼底眉梢全是不加掩飾的厭煩和冷意,砰地撂下了釣魚竿, 利落地走人。
剛進門的小胖子何帆跳了下腳, 猝不及防被嚇到, “什麼情況?”
“體諒一下,他倆今天同時失戀了,”許昭意對這陣仗司空見慣,輕聲笑了笑,“估計心已經碎得一瓣瓣的了,脾氣不好很正常。”
不能再繼續刺激這兩人了,看這勢頭,他倆就差沒從怦然心動,直接變成心臟病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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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請的同學基本都陸陸續續趕到了,湊在一起閒聊嬉鬨。桌球、電子遊戲、VR體驗,玩兒什麼的都有,甚至還有組隊去附近摸魚捉螃蟹的,最後被保安轟了回來。
許昭意百無聊賴,趴在桌子上把禮物拆了一遍,還是沒看到梁靖川的影兒。
她忍不住給他發消息:
【我同桌呢?你看到我同桌了嗎?這麼大一個同桌。】
對著屏幕發了半分鐘的呆,許昭意越看越覺得口吻過於嬌嗔,肉麻得自己肩膀都抖了抖,按著消息想要撤回。
撤回的前一秒,屏幕上彈出來一條新消息,言簡意賅:
【你去頂樓露台。】
許昭意微頓,也沒追著問原因,二話不說朝頂樓跑過去。
露台也有不少人在,格外喧鬨。她剛推門而入,先聽到“哇”地一聲,周遭掀起一陣驚歎,“好漂亮啊,這裡居然有熱氣球。”
許昭意抬眸,稍稍怔住。
天色已晚,暮色四合,天邊橘紅和降紫沉降,聚攏著大片綺麗豔絕的火燒雲,遠處蔥鬱的山林如黛,覆蓋了層飄渺的霧氣。五彩斑斕的熱氣球,載著滿滿當當的向日葵,如火灼灼,漂浮在附近空曠的原野上。
還沒從眼前的驚喜中回過神,又有同學低呼了聲,指了指附近的流水,“你們快看下麵,我靠,居然還有河燈!”
蜿蜒的河流上有光影浮動,五顏六色的燭火朦朧地搖曳在幽深的水麵上,影影綽綽地朝遠處蔓延。河燈的燭光連綴成一條水中光帶,皎皎如遺落的明珠,璀璨若墜落的星河。
特意的安排和自然的壯麗相得益彰,也更震撼人心。形容不出來的美,讓人腦海裡隻掉下一句:
漂亮,驚心動魄的漂亮。
周圍的同學並不清楚這是個驚喜,誤以為是巧合,都湊在露台邊,齊刷刷地圍了一排腦袋。
“天呐,哪兒來這麼多河燈,七夕節都沒機會見到這麼壯觀的景象。”
“那上麵是向日葵吧?我本來還覺得向日葵醜,我現在真香了,在夕陽底下居然這麼美。”
“這地方好浪漫啊,我下次過生日也要來這裡!”
夜色攏上來,熱氣球隱匿在濃稠的夜色中,繽紛零碎的光線浮動在水麵上,平靜地順著淙淙流水流淌,是一種獨特而奇異的景象。
許昭意怔了很久。
“你那個同桌挺會玩兒啊。”沈嘉彥是明眼人,晃一眼就知道是誰的手筆,招魂似的在許昭意眼前晃了晃,“嘿,老大,真心動了?”
許昭意沒搭腔。她看著消隱的熱氣球和搖曳的河燈,有些出神。
“你墮落了許小意,”沈嘉彥深邃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伸手貼了貼許昭意的額頭,“這才幾天啊,你就打算默認關係了,連澄清和解釋都省了。”
“……你什麼毛病?”許昭意拍開他的手,像看傻子似的看著他。
其實他說的沒錯,確實很不可思議。她是個過分理性的人,雖然教養很好,看上去蠻好相處,但其實性子偏涼,會權衡利弊、計較得失,不輕易交付真心。跟沈嘉彥認識了好幾年,她才將對方視為知交,換在以前,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淪陷的時間就隻有短暫的一個學期。但她被戳穿後,現在隻想裝死。
“你不懂我現在的心情,我像個老父親一樣,含辛茹苦把我的白菜拉扯大,結果呢?”沈嘉彥抿了口酒,翹了下唇角,“結果白菜還沒長熟,就他媽從土裡爬出來,直奔著豬圈送死去了。”
許昭意微微蹙眉,總覺得沈嘉彥趁著說煽情話,順便占了自己便宜。
等不到她質疑,一旁悠哉悠哉剝荔枝的鐘婷先嗤笑了聲,“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哪裡輪得到你一個妖怪反對!”
沈嘉彥攏了攏眉,壓了一下午的煩躁被撩-撥起來,“你說誰呢小孔雀?”
“你叫誰孔雀,叫誰孔雀,”鐘婷沒好氣地拿桌邊的荔枝丟他,“你是不是想挑事啊沈嘉彥?長這麼大,說話怎麼還是欠。”
沈嘉彥側身躲閃了下,抓了大把的荔枝還擊,“孔雀還嫌被你碰瓷了呢,小土鵝。”
身後的聲音著實有些吵,許昭意無奈地按了按太陽穴。她趴在露台往下看,搜尋著梁靖川的身影,耳畔的喧鬨似乎已經跟她無關。
“喜歡嗎?”
許昭意想得出神,聽到聲音後,下意識地跟著點了點頭。
然後她驀地反應過來,怔怔地回眸看向他。
梁靖川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湛黑的眼眸攫住她,勾耳的嗓音低而沉,“生日快樂。”
許昭意睫毛微微一顫。
她捏了捏掌心,不由自主地撇開了視線,莫名其妙地說了句,“你花了不少錢吧?”
“嗯?”梁靖川微頓,沒料到她神奇的關注點。
“我就是覺得這禮物太鋪張浪——不對,是太貴重了。”許昭意換了個委婉的措辭,“雖然我好喜歡,但是它承受著我們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價格。”
她無限擔憂地看著他,“我要是家長,看到這麼一出,可能想打斷我兒子的腿。”
梁靖川聽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忽然很想笑,也當真勾了勾唇,“你放心,這不是我爸媽的錢。”
這次換許昭意怔住了,她眨了眨眼,小聲嘀咕道,“那借錢也不是好習慣。”
“你整天瞎琢磨什麼呢,這是我自己賺的錢,就是一些比賽和策劃的獎金。”梁靖川無奈地解釋道,“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寒酸。”
許昭意有點震驚了。
她不太理解梁靖川定義裡的“不寒酸”是什麼。但不得不承認,她這麼同桌是真的有點優秀,也有點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