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川眉頭很小幅度地皺了下, 偏低的嗓音微啞, “誰?”
“問你自己,”許昭意醞釀了下情緒, 冷笑了聲, 努力地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人家是對你念念不忘, 我怎麼知道是誰?”
許昭意其實也沒太當回事。
從高中時期開始, 梁靖川在籃球場上懶懶散散一抬眼,都能把看台上的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的。如果這種都當成情敵,不說是否會把自己累死, 那她也夠無聊的。
至於眼前這女的, 勉強算得上一號人物。但她打眼望過去, 再聯係下對方之前怒而掛電話的舉動, 養氣功夫不行, 明顯是個沉不住氣的。一言以蔽之,這人不配當她對手, 她也犯不著計較。
所以她調侃了兩句, 純粹是好奇梁靖川的反應, 僅此而已。
梁靖川莫名其妙地被一頓質問,根本沒理出頭緒。
這邊他還在狀況之外,理不清前因後果;另一邊場內的人沒多想, 已經給那女的指了路。
“剛走,他女朋友來了,應該還沒走遠吧。”
“咱們也散了吧, 快到飯點了,還下著雨呢。”
“這麼不巧?我有點急事找他。”那個漂亮的女孩子也不知有意還是無心,淡聲道,“他有女朋友啊,怎麼都不見他帶出來?”
“異地戀,平時當然見不著,你沒見過他跟女朋友的膩歪勁兒,跟平時完全不一樣。”為數不多的知情人擺了擺手說,“咱們梁同學就是遊標卡尺,天生雙標。”
“是嗎?那真是羨慕,”女孩笑了笑,聽不出什麼意味,“畢竟大部分異地戀都容易分手的。”
呦,不死心,還想挑事。
場內的聲音隱隱約約飄了出來。
本來許昭意不在意,但她現在,是真有點不爽了。
“聽到沒?”許昭意麵無表情地抬眸,抬手推了下他,“不是不知道誰嗎?人家句句不離你呢。”
梁靖川沉默地聽她說完,倒沒理會這件事,隻突然抬聲,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長,“許昭意,你是不是吃醋了?”
好嘛,盲生,你發現了華點。
許昭意喉間一哽,無語地盯了他好半晌,喉間擠出幾個字,“這是重點嗎?這是重點嗎!”
她沒好氣地瞪了眼他,像被踩到尾巴的貓,“我生氣了,你的女朋友生氣了知道嗎?你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她努力地讓自己看上去很凶。
不過她凶起來實在沒什麼震懾力,特像是在委屈,甚至有那麼一點撒嬌的意味。
梁靖川無端地想笑。
“那你想聽我說什麼?”他低下頭來,罔顧她掙紮,撈過她的腰身,微啞的嗓音有些輕慢,“我們換個地方深入交流一下?”
話題驟然變得下三路,許昭意難以置信地抬眸。
“梁靖川,你沒有心梁靖川。”她有點咬牙切齒,“你不愛我了。你聽聽自己說的是人話嗎?”
“沒。”梁靖川唇角彎了一下,拇指摩-挲了下她薄瘦的脊背,“我隻是覺得,你吃醋的樣子跟你哭著求饒的時候一樣迷人。”
許昭意噝地倒吸了口氣,徹底歇了跟他搭腔的心思。
她忍無可忍地推開他,“懶得搭理你,彆跟我說話了。”
她抬腿就走。
梁靖川舔了下牙齒,倏地笑了聲。他在她身後幾步靠過來,將雨傘塞入她手中,單手撈過她的肩膀,俯身而下。
他不由分說地將她打橫抱起。
“欸,”許昭意驚呼了聲,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脖頸,“你乾嘛啊?”
“不是不跟我說話嗎?”梁靖川肆無忌憚地嗤笑她。
“這是兩碼事好嗎?”許昭意瞪了眼他,不安分地在他懷裡動了動,“你不嫌丟人嗎?快放我下來,被人看到了怎麼辦?”
“我替你宣示一下主權。”梁靖川勾了下唇,意態輕慢至極。
許昭意稍稍怔住,直勾勾地看著他,彎翹的睫毛撲簌了下。
他撩人的方式還真花樣百出。
“不是,那也不用,”許昭意慢慢將腦袋埋下去,磕巴了好半天,“也不必用這種方式吧?”
這行為太他媽招搖了,中二又愚蠢、幼稚又丟人,放在往日許昭意能嘲笑死。但輪到自己身上,她的心臟不爭氣地活蹦亂跳。
她其實有那麼一點被哄到。
“那你期待什麼方式?”梁靖川挑了下眉,低頭貼在她耳側,懶聲道,“期待我當眾吻你?”
許昭意耳根一熱,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這邊的動靜鬨得有點大。
散場後的人浩浩蕩蕩往外走,有人不懷好意地吹了聲口哨,“我操,乾嘛呢?乾嘛呢!那邊的小情侶舉起手來,虐狗殺狗是違法的。”
“嘖嘖嘖,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行徑,沒眼看了。”
“同窗一年啊,我怎麼沒瞧出來部長是這種人?”
各色視線瞬間聚攏過來,周圍掀起了一陣此起起伏的起哄聲。
那個挺漂亮的女孩子,也在其中。
她的視線筆直地落在許昭意身上,麵上的笑意淡去幾分,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幾乎下意識地踏前一步。
“欸,你還是彆過去了,”有人撓了撓頭,扯住那女孩說道,“沒瞧見嗎?膩歪死了,他就想跟女朋友杵著呢。”
女孩像是醒過神,腳步陡然停在了原地。
梁靖川根本不在乎周圍的視線和漸近的調侃,也不理會。
他壓在她耳側,嗓音很低,讓人覺出溫柔來,“滿意嗎?”
眾目睽睽之下,許昭意緊張得渾身不自在,哪還有心思計較。
“滿意了滿意了,”許昭意真是怕了他了,連著重複了兩遍,“能放我下來了嗎?”
真絕了,這哥哥。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讓殺傷力成倍反殺。沒有修羅場,她腦補的一切都沒發生,今天的事直接戛然而止了。
殺人誅心呐。
有些人,今天連出場的機會都沒有。
熟人大多鬨兩句就放過了,都是會察言觀色的,沒人當電燈泡。以前最喜歡在他倆視頻聊天時唱歌的何偉,都不再發光發亮了。
梁靖川漆黑的眼眸深了深,“反正抱都抱了,離校門不遠,我乾脆抱你出去吧?”
許昭意眉心跳了跳,再任由他搞下去,她心態遲早崩潰。
“我跟你講梁靖川,”她麵無表情地抬眸,試圖跟他講道理,“我不擔心後果,我這是為你考慮。你就不怕被導員看到,賞你一個敗壞校風的通報批評啊?”
“那不是正好?”梁靖川半垂著視線,整個人懶洋洋的,“通報批評一出來,等同於官宣了。”
“……你有毛病吧哥?”許昭意又好氣又好笑,“我又沒有生你的氣,我就開個玩笑,你也用不著自虐,還演苦肉計吧?”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聽到沒啊?快放我下來,太招搖了。”
梁靖川輕輕一哂,也沒繼續鬨她,將她放了下來。
他低頭時半張臉埋進陰影裡,下頜線條利落分明,眉眼更加深邃,五官輪廓更加立體,平日裡的邪氣淡去一些,獨有的少年感。
許昭意直勾勾地看著他。
“後悔了?”梁靖川抬手揉了揉她的長發,“要抱嗎?”
許昭意稍怔,纖長彎翹的睫毛輕輕一眨,彎唇笑了笑,“沒。”
在他瞬也不瞬的視線裡,許昭意挪開了視線。然後她慢慢地、不動聲色地勾住了他的尾指,不輕不重地捏了下。
隻是一個簡單的牽手。
梁靖川睨了她一眼,意外地挑了下眉,反手裹住了她。
原本不親不近也不冷不淡的動作,以十指相扣結束。也許就是因為更欲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單純的舉動反而耐人尋味。
許昭意心尖滾燙。
她隻是忽然想到,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三年了。
恍惚又回到了初次見麵的那一天,熟悉的籃球場景,同樣的23號球衣,有起哄聲、探究的視線和曾經有過的視線相接:沉睡在回憶裡的場景蘇醒,一切似乎都沒變。
但不一樣的是,現在的我喜歡喜歡我的你,也愛著愛著我的你。
長長久久卿如舊,朝朝暮暮與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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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影和高樓靜靜隱沒其後,暮春的陽光明媚,撒在人身上帶著點炙熱的溫度。鄰近中午放學,兩人不太想在學校裡擠,梁靖川下午又沒有課,直接驅車去了郊外馬場。
許昭意坐在副駕駛座上,拉開儲物櫃,抱出一小摞零食。
交往以來,因為許昭意的緣故,梁靖川的車上幾乎經常備著各式各樣的小零食,經常更換。
“你不嘗嘗嗎?”許昭意挖了一小勺蛋糕,眨了下眼,“這次的蛋糕很好吃的,沒上次的膩。”
“我不喜歡甜品,”梁靖川右手撥了下她的小腦袋,“你能不能少吃點垃圾食品,多吃點健康的東西?跟小孩子一樣。”
他懶洋洋地說完,才意識到許昭意已經將東西遞到他唇邊了。
她要喂他,他也低了低頭。
本來許昭意挖了一小勺,的確是想要遞給他嘗嘗,這下她惱了,直接縮回了手。
梁靖川撲了個空。
“一口都不給你吃!”許昭意惡狠狠地冷哼了聲,“餓死你。”
有人相愛,
有人夜裡開車看海,
有人被自個兒男朋友氣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梁靖川單手打了圈方向盤,嗓音低下來,勾著點挫敗和無可奈何,“我開車呢,沒注意。”
許昭意在副駕駛座上挪了挪,將臉挪向一側,懶得搭理他。
郊外的馬場分成內場和外場,新手基本都在內場練習,外場處在依山傍水的位置,風景秀麗,環境幽靜而秀麗。湖水碧波蕩漾,影影綽綽,馬場邊可以進行現場燒烤。
五花肉在烤盤上冒著熱氣,發出滋滋的細微聲響。
許昭意翻身下馬,摘掉了馬術帽,撂給了工作人員。她端了杯果汁,在燒烤架附近坐下。
玻璃杯剛剛湊到她唇邊,就被梁靖川伸手截走了。
“剛運動完,彆喝冷飲。”梁靖川屈起指骨,輕輕地敲了下許昭意的額頭,換了杯溫水給她。
許昭意低低地哦了聲。
周遭的聲音嘈雜而熱鬨,有人在湖邊垂釣,有人在場內跑馬溜馬,有人在場邊燒烤。閒適又愜意的氛圍裡,有種懶洋洋的感覺。
“少吃點辣。”梁靖川翻了下燒烤架上的肉串,將另一碟蘸料朝她推了推。
“囉嗦。”許昭意在桌下輕輕地碰了碰他,輕輕地笑一聲,“你養女兒啊?我爸都沒這麼管我。”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不溫不涼道,“你要是喜歡,我不介意你在床上這麼叫我。”
這一眼太過意味不明。
許昭意噝地倒吸了口氣,莫名生出一點心驚肉跳的錯覺。
男人對背德的稱呼大約都有種偏好,禁忌感最能勾起興致和懸著心的快意。她怕他較了真,會折騰她,心裡到底有些犯怵。
許昭意朝後挪了挪,默不作聲地提筷,夾了塊烤好的五花肉,遞給他,“多吃肉,彆說話了您。”
梁靖川勾了下唇,半垂著視線蘸了蘸醬料。
他利落的碎發微潤,遮不住漆黑而沉冷的一雙眼,微凸的喉結優越,側臉的輪廓精致,融合在暮春淺薄的陽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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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郊外消磨了一下午的時間。
在湖心泛舟垂釣,在附近果林裡摘水果,許昭意零零散散地嘗了不少東西,晚點就沒什麼胃口,有些困倦,軟軟地伸了個懶腰。
回程時,許昭意鑽入副駕駛座,正要係安全帶,突然意識到梁靖川正凝視著自己。
“怎麼了?”她意外地抬眸。
梁靖川漆黑的眼眸攫住她,單手撈過她的腰身,抱在自己的腿麵上。他低下來的嗓音磁性,十分勾耳,“泡溫泉嗎,寶寶?”
他靠的太近,又是讓人浮想聯翩的情景,她耳垂都有點發麻。
馬場附近就有家私人會所,配備著湯屋、彆墅和客房,玫瑰泉和藥泉很出名。暖烘烘的石板屋沐浴在夕陽下,水汽氤氳間,大麵積的宮廷燈籠暈開曖昧的色調。
他的用意昭然若揭。
“不行,不去,不可以。”許昭意往後貼了貼,避開他觸碰的同時,冷漠地回絕三連。
梁靖川挑了下眉,冰涼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真不肯?”
“你就算做夢也得有個限度啊哥,”許昭意眨了下眼,輕輕一笑,“這是另外的價錢。”
拒絕的後果就是,在猝不及防間,她被他按在了方向盤上。他在她不可言說的地方不輕不重地掐了下,而後慢慢撚轉。
“說說看,”梁靖川半垂著視線,唇角勾出一點似有若無的笑,漫不經心地問她,“你想要什麼?”
“你要是讓我綁一次,我就考慮考慮。”許昭意微微上挑的眼尾稠豔流丹,不多時就受不住,低低地嗚咽了聲,“你彆這樣。”
她還在為手銬的事耿耿於懷。
梁靖川輕輕一哂,懶懶散散地撥過她的小腦袋,“看來你上次沒被銬夠,還不死心?”
“我不管,”許昭意越想越不服氣,扯了扯他的袖子,含糊不清地抱怨了句,“憑什麼每次玩情-趣都是用在我身上?你就不能讓我試試?”
車窗外樹影婆娑,風一吹,將斑駁的光點抖落,細碎又奇特。
梁靖川虛搭在她腰間的手驟然收緊,埋在她身前作亂,牙齒狠狠磕了下,“既然是情-趣,當然是用在你身上,才稱得上有趣。”
“起開,快滾。”許昭意眸底泛了一層水霧,喉間溢出聲甜膩腔調,沒好氣地推了推他。
“不泡溫泉也行,”梁靖川不肯鬆開她,拇指在她腰窩處不輕不重地刮了下,眸底漆黑一片,“我們試試上次的紅酒和櫻桃?”
告辭。
此一去山高水長路迢迢,最好後會無期,永不相見。
“梁靖川你無恥。”許昭意氣笑了,掙他不過,反而朝他送上去,幾乎壓不住難以啟齒的聲音,“你上次還說不舍得我的。”
“是舍不得你,”梁靖川埋在她的肩頸間,懶洋洋地蹭了蹭,幾乎誘-哄地重複了遍,“所以泡溫泉嗎,昭昭?”
你媽的。
合著他繞來繞去,還是為了這茬。梁靖川是什麼型號的感情騙子?
“我懷疑你這些年的成績都是假的,梁靖川,”許昭意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實在服氣,“你腦子裡是不是隻有黃色廢料?”
“我滿腦子都是你。”梁靖川漫不經心地彎了下唇角,懶聲道。
他冰涼的手指就停留在她頸側,指節半曲,鬆鬆握住她,粗礪的拇指貼著她的脖頸動脈而過。
如果眼前是陌生人,許昭意都懷疑他想突然一把掐死自己。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聊帶殺意的曖昧總比直截了當的調-情更為欲氣。
梁靖川自始至終平心靜氣,似乎沒打算直接離開,也不著急撩-撥她,看不出什麼心思。
許昭意直覺不太妙。
萬一像聖誕節的初次那樣,就由著他在這兒儘興,來來回回三四次,她命都得去半條。
她心跳地很快,大腦也轉得飛快,還沒想出什麼脫身的對策,突然聽到一聲鳴笛。
尖銳又刺耳的聲音驟然響起,讓人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