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十三分鐘前,許昭意絕不會想到,鐘婷所說的“好地方”是附近的籃球場;也絕不會想到,“正事”就是趴在籃球場外犯花癡。
“謝謝,婷崽知道自己獨一無二,但這不是重點,”鐘婷根本不在乎她開嘲諷,“重點是你三點鐘方向的23號,那男的好殺我,想嫖!”
許昭意怪異地睨了她一眼,勉強把心底那句“有病”咽了回去,“措辭委婉點,做人矜持點。”
“嗚嗚嗚太他媽帥了,想睡。”鐘婷從善如流。
得,沒救了。
許昭意在心底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原本她懶得搭理,就這熟悉的開場白,她都聽爛了。鐘婷用“殺我”這個高頻詞彙,形容過數不清的娛樂圈牆頭和班草校草。跟鐘婷一比,她完全沒有發現美的眼睛。
可惜架不住鐘婷堅持,她還是順著她示意的方向,認真地看了眼——
場上穿著黑色球衣的23號背影勁瘦頎長,對手閃身而過時,過球的動作乾淨又漂亮。
僅僅短暫一瞬,她看清了他的側臉,五官輪廓利落硬朗,下頜線條精致,微潤的額發下,湛黑的眼眸冷冰冰的,深邃如海。
確實挺紮眼。
難得鐘婷的審美在線,不過在外麵凍了十幾分鐘的許昭意,實在沒心情欣賞。
“還算湊活。”她十分敷衍地甩了句,“其實也就那麼回事兒。”
至少並不值當她在這個破地兒,受著凍站上十幾分鐘。
“欸,你那什麼眼光啊?”鐘婷不滿地嘖了聲,輕聲哼哼道,“那行,你看不上的話,小哥哥可就是我的了,以後可彆搶。”
許昭意正要反唇相譏,場內先炸開一陣驚呼聲。
有人捷足先登了。
“操,誰他媽找死?沒看到還沒結束嗎?”
離中場休息還有幾分鐘,有個女孩直接過去了,籃球幾乎貼著她的臉擦過去,打著旋兒撞在了鐵絲網上。
“實在抱歉,我想找個人。”她長得挺漂亮,低聲說了幾句話,場內的態度就明顯緩和了。
雖然沒挑明找誰,但她的視線直勾勾地落在了23號身上。
為這出小插曲,場上已經散了。癱在看台上轉球的一哥們突然坐直了身體,流裡流氣地吹了聲口哨。
“呦,梁哥,找你的。”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不溫不涼地打量了對方一眼,“有事?”
女生大概有些緊張,好半天才磨出幾個字,“我……我其實也沒什麼事。”
“沒事你衝過來,耍著人玩?”梁靖川扯了下唇角,輕嘲。
剛剛險些釀成事故。
“不是的,”女生連忙否認,她咬了下唇,鼓起勇氣道,“我就是想問下,待會兒你有空嗎?”
“和你有關係嗎?”
女生微微一怔。
梁靖川似乎並不想跟她繼續耗,眼風都沒掠過她。擦肩而過時,就撂下兩個字:
“無聊。”
女生的臉色刷地白了。
鬨了這麼一出,看得場內場外鴉雀無聲,氣壓都低了幾分。大約沒人料到他半點臉麵都不留,原本打趣和起哄的幾個人都收斂了。
殺人誅心,夠惡劣的。
“嘖,勸你趕緊死心。”許昭意輕嗤,適時地潑了盆冷水,“你這小哥哥真挺絕的。”
絕情絕意到沒人性。
照他剛才的態度來看,鐘婷冒昧搭訕的想法,就跟送人頭似的。
“我的人生從來沒有知難而退,隻有愈挫愈勇。”鐘婷壓根聽不進去勸,“直接搭訕行不通,那就采用迂回戰術。”
瞥見鐘婷摸出了手機,許昭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你不會是想偷拍吧?”
她看鐘婷的眼神微妙,就像看無藥可救的病人。
“你的前車之鑒都沒走遠,你真犯不著上趕著作死。”
“意意知我。”鐘婷得瑟地揚揚眉,“先搞個照片泊到論壇上,再徐徐圖之。”
“我勸你趕緊把丟人現眼的想法掐死,”許昭意不溫不涼地提醒道,“看看你的位置,你是嫌自己不夠顯眼嗎?”
“你都知道是偷拍了,我哪能被正主發現。”
鐘婷劃開鏡頭,邊說邊側過身,將手機湊到耳邊。調了調角度,她擺出了打電話的架勢。
“……你還挺專業。”
“唯手熟爾。”鐘婷纖眉微微一挑,很得意。
許昭意無言以對。
她搖了搖頭,自顧自地看手機消息,反正勸說毫無效果,她也懶得跟鐘婷多費口舌。
不過鐘婷吹牛吹得飛起,翻車翻得也相當徹底:
“哢嚓——”
音量鍵被按下的瞬間,快門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伴隨著驟然亮起的閃光燈,在凝滯的氛圍下顯得格外詭異。
周遭的嬉笑聲驟然停了。
鐘婷身經百戰,隨機應變,是個實打實的“慣犯”。壞事後,她一貓腰就窩在了矮牆後,動作迅速地脫了身。
可惜她能雖然從這出鬨劇撇清得乾乾淨淨,許昭意卻反應不迭——
聽到動靜後,許昭意條件反射地抬頭,抱著手機茫然地看向周圍。
與此同時,梁靖川眼皮子一撩,微攏著眉,慢悠悠地側臉看過來。
四目相對,視線相接。
隔了半個籃球館,他和她的視線無聲地碰撞在一起,微妙的感覺淡淡彌漫開。
我操,飛來橫禍。
許昭意張了張唇,一萬句mmp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天知道這是她第一次為彆人排隊,足足耗了二十分鐘。
放在往常,她還會挽救下自己岌岌可危的風度,畢竟她性子還算沉靜,良好的家教不允許她做低劣又愚蠢的事。而且折騰人於無形的手段很多,爭論動手絕對是最蠢的一種。
可惜一切都毀於一旦。
故意挑釁她可以無動於衷,畢竟高中盛行中二病,但是毀掉了她二十分鐘的成果,她真的忍不了。她僅剩的耐性跟著被撞灑的東西分崩離析。
許昭意甚至想教教這群不帶腦子出門的貨色,“節約糧食,珍惜時間”到底怎麼寫。
所以還手時,她也沒給人留麵子。
先動手的是說話流裡流氣的黃毛,許昭意錯身時卡著他的後頸,拽下來的瞬間,屈起膝蓋朝著他的腹部撞去,狠狠一記膝擊。
“你爹媽沒教過你好好說話是嗎?”
“我操!”黃毛低罵了句。他剛疼得弓下來,她身後就有人借機偷襲。
勁風掠過耳畔,許昭意頭都沒回,手掌精準地卸掉了他的力道,鎖著他的關節反方向拽開。
哢嚓——
關節錯位的聲音在狹窄而靜謐的街道上格外清晰,許昭意沒給人反應時間,一記手刀劈下去,狠狠踹開他。
臨近晚自習,大多數學生已經趕回和教室,街道上稀稀疏疏幾個人。美食街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街道的燈光昏黃,地上的人影虛晃。
這群人擺明了有備而來。
在這種鬼地方,彆說求救了,仔細看看隻有個年久失修的攝像頭,估計監控都沒有。
隻可惜現在,他們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自作自受了。
“挺會挑地方啊。”許昭意四下看了看,垂著眼輕笑了聲,“挺好,很方便我揍你們。”
腳邊的黃毛預備爬起來,許昭意踩在他肩上,硬是把人按了回去。
黃毛“哎呦”一聲,五臟六腑震得疼,疼得他直咧嘴。
“你叫你媽呢?”許昭意不以為意地挑挑眉,腳尖輕輕踢了踢他,“肋骨又沒斷。”
這票人氣勢洶洶地來,灰頭土臉的收場,美食街上“哀鴻遍野”,歪七扭八倒了一片,痛苦地蜷縮在冰冷的地麵上。
從頭到尾,不到十分鐘。
“就這點本事了?”許昭意麵無表情地抬了抬視線,盯著最後一個人冷笑了聲,“是不是該你了?”
就剩一個人。
為首的那個,也是三番五次找茬的那個,正孤零零地站在許昭意對麵。他吃過教訓,挨過一次過肩摔,但他當時隻覺得是意外。甚至到現在,他都不敢相信她這麼能打。
眼下他倒是徹底認清了現實,並不敢輕舉妄動,可惜當著自己小弟的麵,他也不能撒腿就跑。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想怎麼樣?”那男的臉色很難看。
“什麼叫我想怎樣?”許昭意眨了下眼,聽得想笑,“搞清楚,是你砸了我的東西,要教訓我,我是個無辜又可憐的受害者。”
到底不能丟麵子,但就在他要衝上來的時候,預備鈴打響,許昭意叫停了。
“打住,”許昭意微歎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長發,看著像是征求他的意見,“這樣吧,以後再說怎麼樣?我要上課了,不想遲到。”
“……”
她又是在好聲好氣的商量,但這次,再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許昭意也沒打算征得誰的同意,在一觸即燃的氛圍裡,她彎身將袋子撿起來,順手丟進垃圾桶。
“你們這兒的規矩我不懂,但我這裡沒有可一可再。”她忽地笑了聲,語氣微冷,“彆說我不給你機會,你要是不服氣,約個時間地點,一次清算乾淨。不然再犯我手裡,你大可以試試。”
她的聲音平靜,甚至算得上溫和。
如果不是地上還橫七豎八倒著一片,剛剛她動手那股狠勁兒,真像是錯覺。
那男的臉色沉了又沉,其實憋著一肚子火,沒地方發,也實在是不敢發。
“哦,對了,記得賠我甜點和奶茶啊學長,”許昭意頓住腳步,彎了彎唇,笑吟吟地掃了他一眼,“高一二十班,許昭意。”
-
梁靖川剛踏進教室,就被趙觀良火急火燎拽下了。
“梁哥,我剛聽彆的班同學說,小仙女讓人給堵了。”趙觀良臉色不太好看,“高二那幾個玻璃球嘎雜子,就是個說大話使小錢兒的,專挑妹子欺負,真不要臉。”
“尤其是那個劉浩,小肚雞腸,平時跟人乾架還喜歡耍陰招。真記恨上了,估計跟狗皮膏藥似的沒完沒了。”宋野罵了句。
“在哪兒?”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就咱學校附近的美食街。”趙觀良擼了擼袖子,冷笑道,“我這就去叫人,今晚給他們上上課,讓他們長長記性。”
梁靖川皺了皺眉,轉過身朝外走。
不巧,走廊裡有人走得飛快,冒冒失失地在教室門口跟他撞了個滿懷。
“我——”許昭意心情有點炸,差點要罵人,“梁靖川你走路不看道嗎?”
萬籟俱寂。
教室內的聲音戛然而止,門外的噪音隱隱約約撞進來,所有的視線齊刷刷地往她身上轉。
許昭意吃痛地揉了揉額頭,眸底起了層水霧,抬眸時身形微微頓住,“都看我做什麼?”
就這架勢,就他們把自己堵在門口的架勢,要不是她跟這群人熟,都要懷疑他們是上門約架的了。
梁靖川無聲地打量著她,有些意外。
“去哪兒了?”
許昭意費解地回視他,勉強把“與你何乾”咽了回去,“吃飯去了,有什麼問題嗎?”
可能剛剛耐心耗得差不多了,見梁靖川紋絲不動,她忍不住提醒,“哥,你看看時間,快要上課了。您要是打算逃課,能不能行行好彆擋道?”
擋道也就算了,他還不偏不倚擋在門口。
一旁的趙觀良看著她的模樣也很懵,大腦宕機了好幾秒,終於沒忍住問她,“欸,你沒事啊?那幫混子沒堵著你?”
“撞到了,談完了,要上課了。”許昭意被這群人盯得莫名其妙,無語了半晌,“所以你能不能也讓下?”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無聲一哂,慢悠悠地挪開了。
氛圍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微妙,趙觀良的視線在兩人間晃了個來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許昭意還真沒彆的意思。
她純粹是不喜歡站在門口備受矚目,而且教室裡鴉雀無聲的狀態,總讓她有種“自己剛挑釁完誰馬上要打起來”的錯覺。
其實她什麼都還沒做。
她回到座位刷完兩頁題,這種怪異的氛圍還持續著,直到她被老徐叫出去。
趁著這空擋,趙觀良扭過頭來,繪聲繪色地跟梁靖川敘述了遍剛打聽到的版本。不過課間的功夫,他就從彆人嘴裡撬出來了。
“我剛打聽過了,咱們小仙女有點剛啊,直接撂話再不服就約戰啊我靠。”他詫異得有點語無倫次,“不是,她一小姑娘,難道真的能乾-翻全場?”
群架輸給一小姑娘這種事,沒人願意聲張,但天底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多多少少有消息透出來。
這版本可太他媽玄幻了。
趙觀良不怎麼信,甚至懷疑有胡編亂造的嫌疑。
梁靖川冷淡地嗯了聲,倒也沒太意外。
聽著是挺驚喜刺激,不過一直以來,他這個小同桌遠沒有看上去的“乖”,他吃驚不起來。
而且就照她的秉性來看,她不需要彆人摻和,真摻和了她也未必領情。
“所以這事還怎麼管啊梁老板?事情發展已經超出哥們我匱乏的想象力了。”趙觀良問道。
“你直接讓人看著點,真敢約架玩陰的,就先打一頓,讓他學乖了走個過場,再跟許昭意道個歉。”梁靖川眼皮都沒掀一下,淡聲道,“明麵上不用讓她看出來。”
“……搞得這麼麻煩做什麼?”趙觀良有點兒無語。
他可是頭回聽說,收拾完彆人還要求對方配合演戲的,這是什麼魔鬼愛好?
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她要是有本事解決,可能更喜歡自己虐著玩。”梁靖川懶洋洋地朝後靠去。
作者有話要說:P.S.
1.“同學少年多不賤,五陵衣馬自輕肥。”——杜甫《秋興八首》
2.乾坤未定,你我皆黑馬,莫以一時得失定天下。——《菜根譚》
3.有一種說法是,37.2度是遇到愛情時的體溫。
4.加勒比海是多災多難的象征,所以“福如加勒比海,壽比曇花”是罵人。
5.“犯我單身狗者,必將遭天降晴天霹靂,並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而後鞭數十,驅之彆院。”
前半段改編自孟子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後半部分是清朝沈複的《童趣》
6.《TroubleMaker》舞蹈動作真的很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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