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裡六個人都看著徐子凡,徐子凡是視線一一掃過他們麻木的臉, 回道:“我不會連累你們。”
他們眼中充滿懷疑和排斥, 因為徐子凡顯然是剛被狠狠修理過, 修理到這種程度絕對是刺頭。刺頭怎麼可能不犯錯?如果徐子凡犯錯,他們六人都得被懲罰,隻要一想到那些懲罰,他們就對徐子凡無比排斥。
寢室長是516號,他聽出徐子凡嗓音有問題,把自己的水分給了徐子凡一小杯, “給你喝, 不要出問題。在這裡除非病情很嚴重才能去醫務室, 其他時候都得自己扛。你這樣的會給你三天休息時間,三天後要跟我們一起上課、訓練, 你自己堅強點。還有, 彆想跑!看見牆上的按鈕了嗎?那是警報,隻要按響, 所有教官都會來, 沒人跑得掉。一旦被抓回來會讓我們全寢室挨打挨餓, 我們也不會讓你逃的。”
剛進來的人有的哭鬨不止、有的妄圖逃跑、有的絕望麻木, 寢室長在這裡一年了,見多了各種各樣的新生, 卻沒見過徐子凡這樣的。明明被教訓得去了半條命,卻無比平靜,這讓他提心吊膽, 生怕徐子凡是絕望到極點想逃出去,那他們就遭殃了。
徐子凡喝完水,感覺稍微好了一點,對他點點頭,“謝謝,我不會連累你們。”
他第二次說這句話,聽起來竟有種保證的意思,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寢室長也不好再警告更多了。他和其他人紛紛回到自己的床上規規矩矩地平躺睡覺,每個人姿勢都一樣,動都不動一下,寢室瞬間安靜下來。
寢室都是八人間,這間還缺一個人沒在,不知道去乾什麼了。徐子凡半睜著眼像是睡覺的樣子,慢慢觀察這間寢室。寢室隻有一扇窗,就是朝向學校裡麵,他剛剛來的走廊。這是最裡間,如果出去,會被走廊兩側所有窗戶裡的人看到,有一人看到就彆想逃出去,因為他會按響警報。
徐子凡的心情很平靜,沒有去怪這些學員的自暴自棄。在這樣的環境下,有想法的都會被不停地修理,被修理怕了的自然就不敢有想法了。曾經已經有無數例子證明沒人能逃出去,沒人能反抗教官,所以,他們的鬥誌被消磨了,隻剩下不想被罰的本能。一人犯錯全寢室受罰,他們為了不受罰、為了吃飽飯,也會互相監督。
徐子凡又看向窗戶上的鐵絲網,很粗的鐵絲,很密的網眼,和鐵窗框焊死在一起,沒法拆卸。房門裡麵什麼都沒有,插銷和鎖頭都在外麵,要出去需要費一番工夫。其他地方如牆壁、床底下,都是水泥的,想挖地道出去也不可能,更何況寢室幾個人都會看著,大動作根本做不了。
這裡的環境對徐子凡很不利,他大致了解了寢室的情況就閉上眼回想剛剛在外麵看到的。走廊很長,左右各有五個監控攝像頭,共有一百間宿舍,但有的沒住滿,估計有七百多個學員。這麼多學員在一起,卻又不在一起,每間宿舍中午、晚上都從門外鎖上,學員想聚眾鬨事都沒商量的機會,完全被分化了。
大概隻有在監督逃跑鬨事這方麵,學員們是團結的,很可悲,也很無奈。不過徐子凡相信一定有跟他一樣想逃出去的學員,隻是藏在心裡不說而已,這可以在以後慢慢觀察,把這樣的人找出來。
兩點鐘,外麵響起了起床鈴,寢室裡的六人立即起床把被子疊成豆腐塊,整理好衣裝到門口站成一列。幾個教官一一給宿舍門開鎖,從最外麵的宿舍開始,依次跑向操場,期間沒有任何學員說話,隻有教官的喝令聲和學員們的走路聲。
一位教官看到徐子凡躺在床上,說了一句,“你養三天,老實點,這兒可是全國最好的戒網癮學校,你來這兒是榮幸。”
徐子凡沒出聲,這位教官也不像李教官那麼暴躁,把門隨意一關就走了。徐子凡分析了一下教官說話的方式,他們張口閉口都要誇讚這所學校,好似學員們能來都是撿到寶了,其實這都是心理暗示,暗示學員們這裡是最好的學校,好多人爭著搶著要來,他們都是父母花高昂學費為了他們好才把他們送進來的,如果他們不好好改造,就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學校、對不起社會。
如果學員每天聽見的都是這樣的聲音,日複一日,早晚會被心理暗示成功。再加上每次反抗都會被毒打、逃跑永遠逃不出去的現實,學員反抗的心思就會逐漸消失,意誌力也越來越弱,成為傀儡一般的存在,學校讓乾什麼就乾什麼,最後能出去的話當然就成了被改造好的“乖孩子”。
這種把正常人迫害出心理問題的地方,真不知道國家為什麼不管不問,任由那麼多同類的學校冒出來。可能就得鬨幾次大事件,才能讓國家重視起來。一次又一次學員死去的慘案都沒讓國家重視,是不是因為那些學員的父母根本就不追究?
徐子凡一直在思考這些事,等外麵徹底沒了任何動靜,他才強撐著身上的疼痛站起來,慢慢走出門。他扶著房門像是休息的樣子,用身體擋住監控攝像頭,擺弄了一下門外的鎖,很粗的插銷,鎖頭也很粗實,蠻力根本弄不開。
他低著頭往外走,走得很慢,用餘光觀察著兩側寢室的情況。寢室基本都很空,沒什麼東西,大家簡單的一點東西都整理得很整齊,規規矩矩的。走到走廊最外頭就是衛生間,裡麵十分簡陋,一長排蹲廁,味道很熏人。牆上安裝了幾個熱水器,看來洗澡也是在這裡。
衛生間外麵摞了兩摞塑料大盆,徐子凡估計是用來洗衣服的。這所學校就是要用最惡劣的環境磨掉學員的個人意誌,完全聽從教官指揮。很那想象,同樣是父母的身份,有的父母寵愛孩子生怕孩子吃苦受累,有的父母卻狠心把孩子送來這種地方,過這種生活。
他走到拐角處,遠遠地看向操場,隔著一排樹看學員們訓練。所有學員都在太陽底下做俯臥撐,誰要是沒力了,教官就會拿棍子在他屁股上抽一下,嗬斥幾句。
幾個教官就拿著棍子在周圍巡視,突然有個學員腿抽筋了,沒忍住趴在了地上,蜷縮起來求饒道:“教官,我腿抽筋了,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彆打我!”
那教官三兩步上前,舉起棍子就往他身上抽,“找借口!你再找借口!滿口謊話就知道騙人,我這是打你嗎?我這是讓你長記性,就算真抽筋也得挺住,這是軍事化訓練,你看那些軍人因為抽筋動過嗎?這點小事都堅持不了,我看不到你想改造的決心!”
那名學院抱頭慘叫,碰到了旁邊的學員,那名學員停下挪了挪地方,忍不住看了幾眼。結果教官一棍子就打他身上了,“看,看什麼看?說過多少次不許走神?你長耳朵沒?你挪什麼挪?我叫你挪了嗎?教官沒指令,你們就不許動,說過多少遍?多少遍?”
那名學員趕緊挪回去,繼續做俯臥撐,誰知教官又打了他一棍子,“我叫你挪回來了嗎?剛說完要聽指令,你耳朵白長了是不是?起來!揪著耳朵圍操場跑五十圈!跑完耳朵要是不紅,就說明你沒揪緊,跑完找我報告!”
“是,教官!”那名學員二話不說立刻起身去跑。
先前抽筋的學員已經緩過來了,隻是流了滿臉的淚,被打的疼痛讓他一時間無法支撐身體做俯臥撐。教官打累了,喘著氣叉腰說道:“自己去領二十鞭,今天關小黑屋不許吃飯。”
“是,教官!”學員絲毫不敢反抗,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準備離開。
這時有個皮膚很白的女生站起來說:“你們太過分了?我就在他後麵,看得清清楚楚,他分明就是抽筋了,緩一下都不行嗎?”
幾個教官的目光立時都朝她射去,打人的教官摸了摸棍子,冷聲道:“又是一個不聽話的。我累了歇會兒,你們管。”
另一個教官過去,一把抓住女生的頭發把她丟到操場地上,踩著她後背道:“1017號,新來的對?你背熟校規沒?第一條就是服從命令,你眼瞎?”
女生慘叫道:“好疼!放開我,你放開我!”
“看來你之前都是裝乖,這才幾天就原形畢露了?你這麼不服管教的就是社會上的渣滓,出去也是危害社會,給你爸媽丟臉。你爸媽花六萬塊給你交了一年學費,你不好好改造還敢在這挑事,你同情他是?那你就替他受罰!”
這教官說完看向抽筋的學員,“她替你受罰,你有什麼想法?覺得我的決定公不公平?”
抽筋學員立正站好,大聲回道:“報告教官,非常公平!”
“如果你堅持不讓她替你受罰,我可以放過她。你選擇你受罰還是她受罰?”
“報告教官,我選擇她受罰!”
女生不可置信地看向抽筋學員,她明明是為了幫他,他怎麼能這麼冷血?教官卻命令那學員歸隊,對所有學員說:“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誰犯錯誰受罰,這就是公平,我們學校絕對公平,自以為是的正義就是愚蠢的行為,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
學員們回答後,繼續努力地坐著俯臥撐,教官滿意地點點頭,往女生原先的位置掃了一眼,“誰跟1017同寢室?出列!”
徐子凡看到有幾個女生微不可見地抖了抖,迅速站起來跑到教官麵前,排成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