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熾點了點頭,腦袋昏昏沉沉的,根本想不通事。
時遇抿唇,後又聯係醫生增添新的檢查項目,查HCG。
不知不覺的,夏熾逐漸失去意識,等再次醒來,天光大亮。
入眼又是“熟悉”的病房,隻想趕緊離開,“我……”
她一張口,就發覺喉嚨乾澀。
她側過頭,卻見時遇站在窗邊出神,竟連她醒來都沒發現。
夏熾想要起身,床邊發出聲響,引得時遇回頭,快步走到床邊,“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夏熾搖頭。
見她唇瓣乾燥,時遇懊惱自己的粗心,趕緊接了杯溫水端過來,“先喝點水。”
清水潤濕喉嚨,夏熾感覺舒坦許多,“我怎麼了?”
她想問,自己怎麼又住院了?
唇瓣嗡動,時遇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似乎很難開口。
從未見過時遇這麼糾結的表情,夏熾心裡一咯噔,下意識往壞的方麵猜,“難道我生了很嚴重的病?”
“知知。”時遇麵色一僵,緩緩抬眸對上那道緊張地視線,十指漸漸握成拳,“你懷孕了。”
在道出真相的瞬間,氣氛變得格外沉重。
“懷孕?”夏熾驚愕的張開嘴,低頭望著讀自己的肚子,覺得不可思議。
但很快,她就明白為什麼時遇會是這種表情。
時遇就在她身旁坐下,雙手緊緊相握,“對不起,知知。”
如果他再小心一點,或許不會發生這種事。
夏熾長期服藥,這才剛剛停下就查出懷有身孕,並不是什麼好消息。這個事情,應該屬於他們兩年之後的計劃。
夏熾的心情從驚訝變得沉甸甸,“阿遇,你,什麼……意思……”
被這麼一問,時遇渾身僵住,垂下的長睫微微顫動,卡在嗓子眼的話說不出口。拿到檢查結果到現在,他整夜未曾合眼,滿腦子都是夏熾跟她肚子裡的孩子。
對於兩個相愛的人來說,孕育出的新生命本該是件隻得高興和期待的事。
可現在,他們遇到了難題。
藥物會影響胎兒生長發育,可能導致畸形,這個未知的答案,他們敢賭嗎?就算以他們的資本和能力能夠養育一個孩子,可他們能用孩子的健康去賭嗎?
時遇想起產科醫生的話,“根據孕婦的情況,她常年服用藥物,導致胎兒畸形幾率較高,建議你們早做決定,拖延越久,對孕婦的身體傷害越大。”
這個意外的消息,讓兩人的生活布滿愁雲。
夏熾坐在病床上,呆坐了許久。
她不表態,時遇也一直在忍耐。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兩天,時遇終於還是親自跟她談,“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可是……他已經存在了……”夏熾明白他的話外音,唇角哆嗦到說不出完整的話。手掌不由自主的貼近小腹,雖然她還感受不到,可孩子真的存在了。
時遇偏過頭,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有些話卻不得不說:“時間還短,現在做手術能夠減輕對你身體的傷害。”
現在胎兒和胎盤尚未成型,是做手術的最佳時間。
做手術……
夏熾一下就懂了,喉嚨哽咽到說不出話,眼淚啪嗒的掉下來。
喬斯醫生叮囑過,他們也很注意避孕措施,可那千分之一的機會還是被他們遇到了。
“知知,以後……”時遇將人攬入懷中,卻無法說出曾經那般妥帖的話安慰人心。
他說不出,以後我們還會再有孩子這種話。
以後擁有再多,也無法彌補失去的痛苦。
作為孩子的父親,要他做出那麼殘忍的決定,怎麼會不痛?
可,一條還未成型的小生命跟一輩子,孰輕孰重,心裡總有較量。
如果生下的孩子不健全,即便他們付出給予再多愛護,都無法給他常人一樣的生活。
夏熾緩緩抬頭,望見時遇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眼角的烏青顯示著他近兩日心裡遭受的折磨與身體疲倦。
她該哭該鬨的,可這一刻,卻無法指責時遇的決定。
她曾見過時遇跟一個特彆頑皮的小孩相處,連父母都被孩子氣到發脾氣,時遇卻能不厭其煩的跟那小孩交流,不曾流露一絲不耐。
那時她就知道,時遇很善良,也很喜歡小孩。而現在,竟要他親自做出決定,放棄自己的孩子……
“如果孩子出生,卻無法擁有一個健康完整的身體,那是一輩子的傷害,我能理解……”
我可以理解。
她在心裡一遍一遍的重複,試圖說服自己,眼淚早已經模糊視線,哭得雙眼發紅。
情緒湧上心頭,竟又暈厥過去。
主治醫生跟時遇也認識,給夏熾做完檢查,眉頭皺得更深,“孕婦忌情緒波動,再這樣下去,不用等手術,直接給哭沒了。”
“抱歉,我會好好照顧她。”
這聲歉意,是對著夏熾。
*
岑豈剛從食堂出來,意外發現熟悉的身影,猶豫片刻,快步跟上去。
時遇沒有走電梯,而是推門進了樓道。聲控燈亮起,他卻靠在樓道拐彎出的角落,止步不前。
岑豈推開沉重的鐵門,環顧四周,很快發現時遇的存在。
“呀,真巧!”他故作詫異。
聽到這道聲音,時遇不需抬頭都知道來人是誰。他沒應,保持靠牆的姿勢不變,仿佛這樣還能支撐著自己站在這裡。
時遇幾乎從不會故意無視彆人打招呼,岑豈知道他心情不好。
甚至說,是極度糟糕。
“你的事兒,我聽說了。”剛走近些,就有一股子煙草味鑽進鼻尖,岑豈有些詫異,“你抽煙了?”
認識時遇的都知道,他從不碰煙,看來這件事對時遇的影響不是一般的大。
“你在這兒,病房那邊?”岑豈知道夏熾還在住院。
“我安排了人守著。”
他應該親自陪伴,可現在,他連看夏熾一眼都覺得心裡作痛。
這是岑豈第一次見到時遇這種深感無力的狀態。
他不知道,七年前,夏熾的病最嚴重的時,時遇已經經曆過一次。
那種痛苦,不比在他心上剜一刀輕鬆。
“雖然你的本事比我強,可若說在這醫院的閱曆,我還是比你高出幾年的。”岑豈今日才生出比時遇大好幾歲的自覺。
“平時跟大家嘮嗑,其實我有個秘密誰也沒說,今天就告訴你一個人。”
時遇不吭聲,岑豈就自顧自的說起來,平淡的敘述出一段陳年往事,“我媽身體不好,懷上我的時候,醫生都診斷保不住,但她的身體又不適合做手術,我爸陷入兩難境地。”
“他們掙紮許久,還是決定把我留下,七個月的時候,我媽早產,差點一屍兩命。”
“可最後,我跟我媽都平安活下來了。”岑豈抖了抖手臂,動作有些誇張,“你看我現在,四肢健全,身體倍棒!”
時遇垂下眼,似乎有所動容。
岑豈輕拍他的肩膀,發自內心的感歎:“其實啊,生命是很奇妙的。”
既然割舍不下,何不給自己和孩子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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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時遇收到消息,照顧夏熾的護士通知他,病人醒了。
幾乎沒有猶豫地,他就準備趕回去,經過岑豈身旁,留下真摯的一聲謝意,“謝謝。”
他快步走進電梯,達到住院部。
岑豈說的沒錯,事情還未發生,他更不想見夏熾痛苦。
病房內,護士已經幫夏熾搖起床麵,她靠坐在枕頭邊。聽到門口動靜才緩緩回頭,張開蒼白的唇瓣。
時遇握著她的手,“知知,如果你真的舍不得……”
話音未落,已經被夏熾沙啞的聲音打斷,“幫我安排手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