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亡國第七十五天(1 / 2)

回去的一路, 奶嬤都在陸錦欣耳邊念叨:“姑娘你彆哭,那些個泥腿子的話有什麼好往心裡去的?”

陸錦欣抿緊唇不吱聲,豆大的淚珠子掛在纖長的眼睫上, 要掉不掉的,平齊的劉海蓋在額前,一張圓臉讓她身上稚氣更重了些,也更顯可憐。

一行人轉過回廊,坐在回廊木椅處賞荷的錦衣女子聞聲轉過頭來,瞧見陸錦欣, 眉梢輕皺, “錦欣?誰又惹你哭了?”

奶嬤有些戒備地盯著陸錦顏:“勞錦顏姑娘掛心了, 不過是些小事……”

眼前這位是京城陸家的嫡女,楚皇後乃她親姑母, 她自幼便是被當做太子妃的不二人選來培養的, 隻是後來太子瞧上了秦家女, 娶了秦家女為太子妃, 陸家這才沒能同時出一位皇後和一位太子妃。

陸太師死後, 京城陸家滿門被抄,陸家人被押送往閔州, 太子命人劫道救下他們後,一直都將他們安置在這彆院裡。

郢州陸家那邊也怕鞍前馬後忙一遭, 最後卻為京城陸家人做了嫁衣, 畢竟若要聯姻,可再沒有比陸錦顏更合適的人選了,郢州陸家這才將陸錦欣送來了青州。

陸錦顏倚在木欄上的,手持一柄繡著花鳥圖的團扇,臂上薄如蟬翼的披帛一半拖曳在身前, 一半搭在木欄上,隨風淺淺浮動,遠看著好似一幅仕女圖。

同陸錦欣比起來,陸錦顏是端莊明豔的長相,“汴京雙姝”說的便是她和秦箏。

隻是秦箏在容貌上更勝幾分,被譽為“楚國第一美人”,陸錦顏則有第一才女之稱。

聽到奶嬤的話,她輕描淡寫看了奶嬤一眼,從小被當做太子妃人選培養,又是在汴京那富貴之地長大的,這一眼可以說是壓迫感十足:“我同我妹妹說話,何時輪得到一個下人插嘴了?”

奶嬤在陸錦欣身邊伺候多年,還從沒被人這般落過臉子,麵上當即就有些難看,“錦顏姑娘這是哪裡話……”

陸錦顏輕飄飄撂下一句:“為奴要有為奴的本分,我嬸娘去得早,從前同郢州那邊少有來往不知你們是如何伺候錦欣的也就罷了,如今在我眼皮子底下,再有逾越,我可不介意替我妹妹管教奴仆。”

這番夾槍帶棒的話說下來,奶嬤麵上一陣青紅,一肚子怨懟卻又一句話不敢再說。

陸錦顏起身,牽起陸錦欣的手,嫌棄道:“哭得跟個花貓似的,去我房裡洗把臉。”

奶嬤還想跟著,陸錦顏一個眼神掃過來,愣是讓她沒敢邁動腿。

陸錦顏道:“你們就彆跟著了,我還能把她吃了不成?”

奶嬤臉上訕訕的,等陸錦顏牽著陸錦欣的手走遠了,才往地上呸了一口:“我早就知道他們京城陸家這邊沒安好心!從前陸太師還在那會兒,他們趾高氣揚也就罷了,如今處處指望郢州這邊,還端什麼架子?也就小姐是個沒心眼兒的,被她套了話去,指不定背後怎麼笑話小姐呢!”

若說從前的陸家是一棵大樹,那麼京城陸家可以說幾乎就是這整棵樹,郢州這邊的分支不過是根枝丫。

也正因為這樣,郢州陸家在京城陸家麵前一直都有低一頭之感,如今京城陸家垮了,才處處都想揚眉吐氣,奶嬤一直擺譜端架子,也是不想叫旁人看輕了她們郢州陸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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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錦顏帶著陸錦欣回房,命丫鬟打水給她洗乾淨臉後,指了個繡墩讓她坐下:“說吧,為什麼哭?”

陸錦欣年方十四,汴京沒易主那會兒,誰也不知道京城陸家會有滅族之災,沒人要她學成個什麼樣,肩負什麼家族責任,她在郢州一直是被嬌養長大的,從未受過委屈。

此刻一聽陸錦顏問話,眼圈就忍不住泛紅:“我想回家……”

陸錦顏歎了口氣:“你來這裡,就該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陸錦欣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兩肩顫動著,哭得無聲。

寄回去的書信每一封都石沉大海,陸錦欣當然知道自己父親那邊是什麼態度了,娘親去世後,父親一直很疼她,但現在也的確是不要她了。

二房的堂姐嫁給淮陽王後,二房在陸家更有話語權,如今太子勢頭漸起,所以父親把她送來了青州。

她咬著唇道:“我不是被人說道了委屈,我……我就是覺得難堪,還很難過。”

難堪於自己的境地,難過於這境地是疼愛她的父親給她的。

陸錦顏看陸錦欣的目光裡閃過一抹複雜,摸了摸她發頂:“這才到哪兒?往後彆再遇事就哭了。”

陸錦欣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眼,“我就是不明白,我養過一隻波斯貓,那年知府家的女兒來家中玩,看上了我的貓,我寧可得罪她都不願把貓送出去,為什麼父親可以狠下心不要我?”

她說著眼淚又有些止不住:“奶嬤說,我是陸家的女兒,為了陸家該來青州。錦榮也說,陸家養我這麼大,我該為了家族做這些。顏姐姐,從我生在陸家那一天起,受了陸家的教養,是不是就欠下陸家的了?”

錦榮是繼母生下的弟弟。

她語氣裡沒有一絲不滿,盈滿淚水的一雙眼明淨澄澈,似乎隻是想從陸錦顏這裡要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我養貓是因為喜歡才養的,沒想過養它是為了拿它換什麼。我也一直以為,父親疼我是真的疼我,但現在我發現我從前好像想錯了,陸家教養我,跟我養貓是不一樣的。”

陸錦顏一直覺得這個遠房堂妹有些呆,聽了她這番話後,卻是好半晌都不知說些什麼,嘴角的笑帶了幾分自嘲的意味:

“是啊,世家女的名頭聽著多光鮮,卻還不如彆人養的貓貓狗狗。拿了貓狗做人情送出去,往後貓狗不同原主人家親近,也不會有人說貓狗沒良心。獨獨家中的女兒是精打細算,把每一分價值都籌劃好了的。”

說到後邊,她嘴角笑意愈顯諷刺:“彆難過了,你在這裡難過,誰又知曉?”

許是那些話觸動了陸錦顏心中某個角落,她倒是提點了陸錦欣幾句:“都走到這一步了,也彆奢望郢州那邊還會管你死活了,這裡是青州,不是郢州,你那個奶嬤,儘早打發了,成天拿喬做勢,給你惹一堆嫌。”

陸錦欣垂著腦袋沒做聲,她知道奶嬤經常多嘴,可母親去世後,父親又娶了繼母,一直全心全意為她好的,就隻剩奶嬤了,奶嬤經常端架子拿喬,也是怕她性子軟被人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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