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這風聲放出去後,太子、太子妃、沈家世子,才成了所有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李信不以為然:“不過一婦人,前朝太子休了她便是!”
老臣搖頭:“秦國公以死明誌,前朝太子若休了秦家女,那位秦大公子口誅筆伐的,隻怕就是前朝太子了,且讓他們狗咬狗一陣。”
李信想起秦簡作的那些聲討他的詩詞文章,心中就窩火,這些個文人,委實是尖酸刻薄得叫人牙癢癢。
偏偏秦家在天下讀書人眼中頗有分量,那些文章被到處傳抄,他殺得了一人,卻殺不了天下千千萬萬的讀書人。
等前朝太子休了秦家女,讓那些窮酸書生去罵罵前朝太子也好。
李信當即就道:“就依你所言去做!”
***
楚承稷已開始啟用京城陸家人,留在京城那邊的暗樁自然也全被盤活了。
前朝太子夫婦和沈家世子之間的那點糾葛在京城基本上已經是三歲孩童都知曉的事了,隻不過從前百姓議起此事,都是聲討前朝太子昏庸,楚國皇室無道。
這次再被提及,卻變了個味道,言語間大都是“若非太子妃生了副禍水容貌,也不會叫太子看上,更不會讓沈家世子對她戀戀不忘,最終反了前朝”。
話裡話外都成了秦箏的不是,刻薄些的,直言莫不是秦箏使了什麼狐媚子手段。
新一波的流言剛掀起,就從暗樁那邊傳到了楚承稷耳朵裡。
楚承稷想起之前同秦箏看的那些話本子,輕提了下眉梢。
那些東西……倒也不全是一無是處。
他提筆寫了一封信,命人送到了京城暗樁那邊。
*
秦箏在青州,對這場遠在千裡之外的輿論風波半點不知情。
直到林昭捧著最時興的話本出現在她跟前,一臉感動地問她:“阿箏姐姐,您為殿下做了這麼多嗎?”
秦箏一臉茫然。
林昭看出她的不解,趕緊指了指手上的話本:“這冊話本雖沒用您和殿下的名字,但據聞全是照著您和殿下的事跡寫的!”
秦箏接過狐疑瞅了兩眼,話本人物的確是參照她和楚承稷寫的,但內容就離了個大譜。
話本裡的太子不知上進,被太子妃耳提命麵逼著讀兵書、史書、國策論,太子不懂禮賢下士,太子妃就親自接洽忠良之士,回去繼續苦口婆心教導太子……
話本裡把太子能從一個廢物成才,全都歸功於太子妃。
秦箏看完的第一想法是:誰胡編亂造這些想謀害她?
她趕緊問林昭:“這是哪兒賣的話本?”
林昭撓撓頭道:“城內各大書肆都有賣,比那本《西樓春月》還賣得好,都被搶光好幾輪了。”
普通話本子哪有太子太子妃的發家史吸引人,這話本子一出來,不喜歡看話本子都興致勃勃買來看,各大酒樓的說書先生們也很會緊跟時事,說起那些子虛烏有的事來,仿佛是他們親眼看到過一般。
秦箏派人把青州城內的這些話本全買光了,勒令書肆老板不許再賣,卻得知這話本在其他州府賣得也異常火熱時,秦箏委實是慌了。
趕緊寫信告知楚承稷此事。
楚承稷回信讓她不用管時,秦箏還很是費解,幾天後她才找到了答案。
那日她維護岑道溪,落了一些幕僚的臉子。
大多數人不服歸不服,被秦箏敲打一番,還是老實了。
但其中一名姓陳的幕僚,出了名的傲氣比才氣高,對於青州大小事宜都由秦箏決斷,本就極為不滿,覺著女人家哪懂政事。
隻是宋鶴卿、林堯等文武重臣都對秦箏惟命是從,青州百姓對秦箏的呼聲也極高,他那滿腹朱程理學才無處發牢騷。
被秦箏落了臉子後,一直懷恨在心,聽了自己京都的友人說了前楚滅,乃太子妃之禍時,深覺有理,卻又不敢同其他幕僚說起此事,深感自己懷才不遇,心中憋悶索性去酒肆買醉解愁。
酒過三巡,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個乾淨,洋洋灑灑寫了一篇文章,譏諷秦箏前有婚約,後嫁太子,委實是好手段。靠美色讓太子放權與她,一個婦道人家掂弄權術視三軍性命為兒戲,再暗諷她屢屢維護岑道溪,莫不是與岑道溪有什麼首尾。
文章還沒傳出去,他單是在酒肆裡嚷嚷,鄰座的人聽見他詆毀的是秦箏,直接拍桌而起大喝一聲:“這人罵太子妃!”
一時間酒肆裡喝酒劃拳的聲音全沒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射向了那名幕僚。
那幕僚醉得厲害,自以為舉事皆濁,唯他一人清醒,嘲諷道:“曆來婦人當政都是亡國之相,汴京是如何易主且不提,身為女子不守婦德,為攬大權,去幾天城防修築現場,就敢邀功說是自己修築的城防,也不怕貽笑大方……”
酒肆裡不知誰暴喝一聲:“打他!”
霎時整個酒肆的人都衝過來,對著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我呸!太子妃娘娘為青州做了這麼多事,輪得到你這小人來詆毀?”
“老子去修過城防!青州城四大城樓就是太子妃親自指導工匠們加固的!”
“俺都聽說了!太子殿下從前荒誕,娶了太子妃娘娘才痛改前非一心上進的!太子妃娘娘賢良淑德,教導殿下走正途,你個癟犢子竟敢搬弄是非!”
街頭路過的行人見酒肆裡似有人聚眾鬥毆,本來是湊過去瞧瞧熱鬨,一聽說是有人辱罵太子妃,立馬變了臉色,擼起袖子就加入了戰局。
等官府得了消息趕過去時,那幕僚已經被打得隻剩半條命。
官兵在送大獄和送醫館之間猶豫了一下,見幕僚鼻青臉腫,折了胳膊斷了腿,實在是慘不忍睹,最後還是把人給抬醫館去了。
事情一發酵,城內百姓隻知是有名幕僚竟然公然詆毀太子妃,這哪能忍,直接堵在幕僚們居住的彆院門口,看到有幕僚出來就扔爛菜葉子臭雞蛋痛罵,嚇得彆院裡的幕僚們一整天不敢出門。
這下所有幕僚算是看明白了,在青州這地兒,可以說太子的不是,誰敢說一句太子妃的不是,那絕對是與所有青州百姓為敵。
秦簡聽說此事後,哪怕知曉那名幕僚已經被打得半殘,躺在醫館裡動彈不得,卻還是不解恨地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長文回敬那幕僚。
用詞之刻薄,言語之犀利,通篇不見一個臟字,但句句都把人罵得狗血淋頭,在罵人的藝術上,直接把幕僚做的那篇諷刺秦箏的文章秒成了渣渣。
據說那幕僚醒來後看到秦簡命人送去的這篇文章,當場又給氣暈過去了。
岑道溪本來也打算讓那詆毀他的幕僚見識一番什麼叫讀書人罵人的,看完秦簡的文章後,直接笑眯眯收起了筆。
*
這事在秦箏這裡倒是沒掀起什麼風浪,每日需要她過目的折子都數不勝數,她哪有閒心去搭理一個嘴碎的幕僚。
知道是朝廷的計謀後,她隻覺那邊格外會惡心人。
一再拿女人做文章,是隻會這樣的伎倆了麼?
不過楚承稷想出了這麼個接招兒的法子,委實是她沒料到的。
他倒是大方,直接拿他自己的名聲給她鋪路。
秦箏想起林昭給她看的那冊話本,忍不住失笑,在回信時順帶提了一句那幕僚的事,誇他格外有先見之明。
入夏以來夜裡常有蟲鳴聲,秦箏寫好信,熄滅書案旁的燭火,隻留屋角那盞起夜照明用的紗燈,走進內室時瞧見楚承稷放在架子上的那套戎甲,忽而頓住了腳步。
昏黃晦暗的光線裡,那套甲衣掛在木架上,像是穿在它主人身上一樣。
秦箏走過去把臂甲擺正,指尖觸及冰冷甲胄的時候,心底莫名生出幾分酸澀,她突然覺得,自己是有些想他的。
算算日子,楚承稷這次離開青州,又是一月有餘。
他攻下孟郡後,又一口氣拿下了周邊不少小城,因著孟郡還無人可擔大任,怕有萬一,他一時半會兒也抽不出空回青州。
如今青州、徐州、扈州、孟郡這四城都已落入她們之手,點連成麵,四城圍起來的那片版圖,全插上了楚旗。
原本天下的三分勢力,成了四分。
北有連欽侯和李信,南有他們和淮陽王。
正如李信和連欽侯一直相互撕咬一般,先前她們還不成氣候,不足以被淮陽王放在眼裡,現在成了塊肥肉,她們跟李信交戰時,也不得不防著淮陽王了。
青州的城防告一段落後,秦箏又一心想把青州的農業給提上去,為了更多的了解耕作,她還研究起了這個時代的農書,想著若是效果不錯,往後可以在其他州府也試著推行。
高築牆,廣積糧,總歸沒錯的。
在那封信寄出去後的第三天,秦箏正要去實地勘察以確認開挖暗渠的路線時,楚承稷突然回來了。
秦箏在心底估算了一下青州和孟郡的距離,驚覺他分明是收到信的當天就動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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