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稷抬起了手,卻不是穿那件裡衣,而是攬在她後腰,重重把人抱住。
“你怎麼來了?”
他問,嗓音很沉。
他坐在床上,秦箏站在床前,這個擁抱,讓秦箏高出他些許。
秦箏仰起頭,不想在他跟前哭,眼淚卻還是砸了下來,落在他肩背,滾燙的,像是岩漿,順著血肉一寸寸燒灼了進去。
“你要還是不想見我,我現在就走。”秦箏任他抱著,捏著他那件裡衣一動不動。
“想見你,但你應該在青州,等我回去找你。”楚承稷閉上眼,攬在她腰間的力道又緊了幾分。
剛包紮過的傷口受力再次裂開,血慢慢浸紅了紗布,他也沒有鬆開的意思,“徐州戰火不斷,你不該來。”
這些日子所有的擔心、委屈、心疼都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秦箏眼淚大顆大顆往下砸:“想見我?你不是為了避開我去書房麼?我該走得更遠些,不再礙你眼才是!”
她一句話沒說完,就被楚承稷按進了懷裡,有一瞬他神情猙獰,像是所有的麵具都被解下,露出了最原本的模樣。
“不要說這樣的話。”
秦箏聞到了濃鬱的血腥味,知道他傷口又出血了,掙紮時收了幾分力道,用殘存的理智道:“放開,我去給你叫軍醫。”
楚承稷卻半點沒有放手的意思,一隻手抬起秦箏哭花的臉,手臂肌肉線條繃緊,視線沉沉落在她臉上,重複了一遍:“不要再說那樣的話。”
秦箏看著他冷笑:“不許我說那樣的話,可最先是誰那樣做的?”
楚承稷瞳仁裡映著完完整整的一個她,唇角抿緊,沒說話。
秦箏半是委屈半是難過,狼狽抹了一把臉:“你身上有傷,我不想在現在跟你吵,放開,我去找軍醫。”
楚承稷緩緩道:“去書房,不是不想理你,也不是不想見你。”
他抬起眼,看向她眸子最深處:“秦箏,我隻有一顆心,早就把它完完整整地掏給你了,為什麼不信我?因為旁人幾句話,就要寫一封契書來確保我對你的心意。”
秦箏眼角噙著一滴淚,他抬手抹去,動作很溫柔,“我的感情和承諾在你眼中就這麼一文不值麼?我也是會動怒的。可看著你,又舍不得生氣了,隻能避開你,讓你知道,我也是會惱的,不能再懷疑我對你的感情。”
“我沒你想的那麼寬宏大度,我也有執拗的時候。”
“那天晚上,我回房了,在床邊看了你一夜。”
“默背了曾經看過的所有佛法,依舊想不通,為什麼會在你身上患得患失,貪嗔癡皆犯。”
聽他說起這些,秦箏咬緊唇,努力想逼退眼眶的澀意,卻讓淚湧得更凶:“你會患得患失,我就不害怕麼?我在這裡就是個異端,所有人都覺得你選妃納妾是理所當然的事,真到了‘等閒變卻故人心’的時候,我有什麼退路?”
說到後麵,已經抑製不住嗓音裡的哽咽。
楚承稷按著她後頸,讓她完全貼向自己,肩膀抵著肩膀,胸膛挨著胸膛,仿佛一對交頸的鴛鴦,“對不起。”
秦箏再也繃不住,回抱住他,伏在他沒受傷的肩頭大哭起來:“你以前說你不知道怎麼對人好,可我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你覺得我做得不對,你給我說啊!我不怕你發火!”
楚承稷掌心隔著她的長發撫在她單薄的背脊上,再次極低地道了一聲:“對不起。”
他怎麼舍得衝她發火。
秦箏把眼淚全蹭在他胸膛上,“聽說你重傷,把徐州城所有的大夫都召集到軍營來了,我一路上怕得要死。”
楚承稷寬慰她:“沒那麼嚴重,是為了讓淮南王和陳營那邊放鬆戒備,故意往重了說的。”
他說得輕鬆,可那大片大片染血的紗布,血肉模糊的傷口,是秦箏親眼看過的,哪怕不危及性命,也絕不是輕傷。
他身上的血腥味濃重,秦箏直起上身,胡亂用袖子揩了揩眼,“你彆糊弄我,軍醫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去找軍醫給你重新包紮。”
她起身要走,楚承稷卻拽著她手腕不放,“那邊箱子裡有藥包,拿過來我自己包紮。”
他雖這麼說,但秦箏又哪能真讓他自己動手。
將染血的紗布拆下來,給他重新敷藥時,看著那核桃大一個血窟窿,秦箏紅著眼問他:“疼嗎?”
楚承稷說:“現在不疼了。”
秦箏抿緊唇不說話,沉默著用紗布給他重新包紮傷口。
怎麼可能不疼呢?
新傷下麵,就是那道險些要了他命的箭傷,如今隻剩一道指甲蓋大小的疤。
打好紗布的結後,她用指腹輕輕摩.挲那道箭疤,俯身貼近,溫軟的唇印上去時,眼睫顫動,一串淚痕劃過眼瞼,又急又快:“跟我吵架也好,冷著也好,都不許在戰場上出事。”
楚承稷渾身肌理一下子繃緊了,他擦去她臉上的淚珠子,單手撫著她側臉:“戰場本就刀劍無眼,這傷與此事無關。你要的契書,我重擬了一封,在書案下方的第二個抽屜裡。”
見秦箏神情錯愣,他隻是淺笑:“沒看到麼?那等你回去了再看不遲。”
她去赤水河的那天半夜,他就擬好了,本是要帶去赤水河找她的,卻因徐州軍情擱淺了。
秦箏卻搖頭:“我不要什麼契書了,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承諾,有沒有白紙黑字記下來都一樣的。”
楚承稷吻她水澤未乾的眼瞼,微微拉開些許距離看她,眼神很深,身上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草藥味裹挾著她:“不是我們之間的承諾,天下人皆可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