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箏離開閔州這天,不巧淮陽王又一次攻城,楚承稷原本打算親自送她去碼頭,得了急報,天還沒亮就往城樓去了。
秦箏心知這是淮陽王最後的困獸之鬥,閔州城門肯定是攻不破的,但應付起來也麻煩。
她比原定計劃晚了三刻鐘才出發,還是沒等到城樓那邊傳回捷報,回青州的車馬船隻是早早就備好了的,不好臨時更改行程,秦箏心知怕是等不到楚承稷了,便下令啟程。
從街口到碼頭,一路上都有百姓尾隨相送。
大部分是鳳郡百姓,還有一些是閔州本地的百姓。
秦箏坐在車中,沿路都能聽見車外的百姓追著馬車喚她。
新征的娘子軍跟在隊伍後邊,努力挺直背脊,全都具有榮焉。
到了渡口,白鷺扶著秦箏下馬車,秦箏轉身看著岸上的百姓,向他們福身一禮,此舉讓百姓們聲浪更加鼎沸:“太子妃娘娘!”
江邊風大,樓燕取了披風給秦箏披風,“娘娘,已經誤了時辰,上船吧。”
秦箏攏上披風,正要往岸邊和福船相連的跳板上走去,岸上卻又響起一陣馬蹄聲。
秦箏回頭一瞧,隻見幾十騎人馬從遠處飛奔而來,路邊的百姓都自動讓出一條道來。
白鷺眯著眼打量片刻,看清來人後,驚喜道:“娘娘,是太子殿下!”
秦箏微微一愣,心中卻也有些歡喜,她本以為怕是趕不上見這一麵了。
一行人轉瞬就到了碼頭,楚承稷勒緊座下汗血良駒的韁繩,戰馬高高揚起前蹄嘶鳴。
他翻身下馬,大步朝秦箏走來,一身戎甲未換,顯然是直接從城門那邊過來的,染著煙塵的玄色披風在身後被江風托起。
秦箏落入一個堅硬的懷抱。
寒江蕭木,天光淡薄,淩淩水波裡倒映著戎甲羅裙相擁的一對璧人。
秦箏臉貼著他堅硬的胸甲,輕聲問:“淮陽王被打退了?”
“嗯。”
他一向寡言,結束了這個短暫的擁抱,幫她係披風的係帶時,才說了一句:“常寫信來。”
這話讓秦箏心口莫名一酸,突然就好舍不得眼前這個人。
但她隻能頷首說:“好。”
隨行的官員眼見延誤的時間越來越久,隻得硬著頭皮上前催促:“殿下,娘娘,該登船了。”
楚承稷瘦長的手指幫秦箏係好披風,收回手時,淺淺擦過她麵頰,緩聲道:“登船吧。”
秦箏由白鷺扶著登上福船,快上甲板時,忍不住回頭看他,楚承稷還站在原地,身姿煢煢。
所有的不舍和離彆感傷似乎全在這一刻湧上心間,秦箏隔著一波寒江衝他喊話:“年關前,你要回來,我在青州等你。”
言罷就轉身上了甲板,楚承稷在岸上隻能看到她被江風吹得高高揚起的一截裙琚。
他一直站在江邊,等福船和隨行的幾艘戰船在江麵上看不見蹤影了,才吩咐隨行的人馬:“回閔州城。”
*
淮陽王大軍已是苟延殘喘,每日都有幾十幾百的逃兵從他麾下逃走,淮陽王怒斬數百人,才把逃兵之風給刹住了。
他那邊和尋常軍隊作戰,唯一的優勢就是旁人懼他手中將士染有疫病,不敢與之近戰。
楚承稷回去,便命人動員前來投奔他們的那些逃兵,那些逃兵,有的是想活命,有的是想再回鄉看一眼家中親眷。
楚承稷以豐厚的賞金做許,隻要是願意對抗淮陽王的逃兵,都能得一筆銀子,若是在戰場上斬殺敵軍兵卒,則再得賞金。
常言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少逃兵為了銀子,再次選擇上戰場。
普通將士不敢同淮陽王麾下的兵卒們硬拚,這些本就身染疫症的逃兵可不會。
一時間淮陽王的殘軍被打得節節敗退,楚承稷接連收複數城。
再有前來投靠他們的逃兵,也不必再去閔州,楚承稷命人把這些城池也建成了收容處,一並救治周邊百姓。
青州的大夫們研製出的方子,目前隻能延緩瘟疫惡化,真正能醫好病症的方子,還得打下株洲後,從那名遊醫口中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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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下起薄雪的那日,董成攻打株洲,終於傳來了捷報。
秦箏回青州多日以來,麵上總算有了幾分喜色,以為身染疫病的百姓們有救了,董成回來複命,麵上卻有些凝重。
他半跪在堂下,“末將有負殿下和娘娘厚望,雖打下了株洲,那名遊醫卻叫陳國狗賊早早地帶走了。”
秦箏和宋鶴卿臉色皆是一變。
宋鶴卿氣得嘴邊花白的胡須都在抖:“這場災禍本就是大皇子毀壞魚嘴堰水庫釀成的,天下百姓何其無辜?那幫喪儘天良的反賊!是要看著江淮以南的百姓全都橫死山野才安心?”
“沈彥之不是陳國攝政王麼,待老夫寫檄文怒斥那不忠不義的賊子!”
秦箏坐在首位上攏著眉心沒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