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與專治(1 / 2)

馮明豔立刻自己起身, 去開門了。

當然,嘴裡也是在勸葉老:“向東和他媽的感情好, 您就彆吵吵了。不過您怎麼能把韓大姐的遺像放鞋盒子裡頭,啥時候放的?”

“我怎麼可能那麼乾,這家裡的事情我啥時候管過,那東西我早幾年都沒見過了。難道不是你們放的?”葉老說。

但是, 馮明豔並不是這樣的人,家裡每一樣東西, 要不要清理出去, 她向來都得問葉老一聲,哪怕葉老嫌她煩,讓她自己作主,她也必須得抽著葉老閒的時候問一聲,看東西要不要清理出去。

這時候司機還在, 孩子才回來一家人就吵吵, 當然不像話,葉老回頭,立刻就把司機給打發了。

不過馮明豔看著葉老呢, 突然一把就抓上他的胳膊了:“哎呀,彆不是我媽乾的吧?”

馮明豔的老娘梅乾菜,唯恐天下不亂的,不止葉老,馮明豔自己都頭疼老娘,所以就算老娘在北京, 也不敢放家裡住,送到醫院裡療養呢。

“這可實在對不起,估計就為這個,向東也得跟你吵起來,這可咋辦?小南和小西還要複習功課,我是真怕家裡又吵起來,要不我們先搬出去,等向東走了我們再回來?”馮明豔說。

葉老對於這種家庭瑣事,向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以說:“算了,我跟向東解釋,一家人,搬出去住的什麼,對了,你媽最近再沒來為難你吧?”

“小南這次成績下滑了0.5分,我嚴肅批評了我媽,她應該不敢再來了。”馮明豔心有餘悸的說。

畢竟倆夫妻,最重要的是孩子,而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功課,葉老年紀大了,還要操心倆小學生的功課,也是夠煩的。

屋子裡,蘇湘玉還在原地坐著呢,穆鐵的腦袋悄悄就湊過來了:“趕緊去廚房裡幫忙呀,你公公要回來了,他可是個大官,管好多人的那種!”

“為什麼他回來了,我就一定得去廚房裡幫忙?”蘇湘玉說。

穆鐵賊兮兮的一笑:“因為那倆小女孩都在廚房幫忙,你不去,你公公就會覺得你不勤快!”

果然,小南和小西確實被教育的很好,一看就是做慣家務活的,一個幫著保姆搬桌子,一個幫保姆遞拿手兒,特彆乖巧。

“你知道嗎,我昨晚和你乾爹吵架了,我們之間產生了嚴重的分歧,最近我在準備跟他鬨離婚,都要離婚了,還表現什麼表現,我就是要偷懶,誰叫他跟我吵架的?”蘇湘玉特認真的說。

穆鐵一臉的震驚,畢竟這個家對蘇湘玉不重要,但是對他重要啊。

他本來也是想偷點懶的,但是娘比他還懶,這可怎麼辦?

這小家夥乾活兒可是很有一套的,而且還特彆有眼色。

為了家不至於崩壞,一抹臉他就進廚房了,那不,等葉老在外麵和馮明豔聊了幾句再進來,穆鐵已經搶過小南手裡的茶杯就端出來了。

“爺爺喝茶!”小夥子大聲說。

馮明豔的臉色一下就恨不好看了,分明剛才穆鐵還得意洋洋在炫耀自己的小涼鞋,還說一個月穿扔一雙涼鞋,這證明蘇湘玉是個很不會過日子的女人啊,但是怎麼葉老一來,孩子突然就變的這麼殷勤,肯定是蘇湘玉教他的。

但是葉老不知道啊,而且在家裡,因為倆小閨女一直都勤快,他喜歡的就是勤快孩子,在外麵的時候還在跟馮明豔商量,該怎麼說服兒子把穆鐵給送走,一看見穆鐵,心裡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孩子了。

當然,馮明豔會做人,蘇湘玉可一點都不比她差,相互見過麵,她從包裡掏了一袋農場裡生產的黑小米,就遞給馮明豔了:“聽說您身體不好,這個黑小米是專門補氣血的,母親,我特意給您帶的。”

然後又掏了一盒哈瓦拿的雪茄就雙手捧給葉老了:“父親,聽說您好抽點雪茄,嘗嘗這個,俄國倒爺手裡買來的!”

葉老是軍人,軍人幾乎沒有不抽煙的,不過一直以來叫馮明豔勒令著就給戒了。

但是老爺子喜歡這個啊,而且怎麼說呢,蘇湘玉的相貌,性格,走路,說話的風格,都跟他去世了的前妻特彆像,據說男孩子找對象,都是按著母親的感覺來找的。

葉向東這小子,人雖然不靠譜,但找的對象很靠譜啊。

葉老左右看了看,見馮明豔起身去廚房了,想著第一次見麵,應該給蘇湘玉包個紅包的,但老爺子不管錢,兜裡沒錢,那紅包當然就沒掏出來。

“穆鐵是吧,去,把東子叫下來,咱們吃飯吧!”葉老收了雪茄,雖然馮明豔瞪眼看著呢,但還是點了一支。

好吧,今天老爺子挺高興,馮明豔就不說啥了,反正啊,葉向東隻要下來,兩父子張嘴就得吵架。

果然,葉向東一下樓,老爺子就開始給他解釋了。

“不是我,也不是你小媽,是梅乾菜把你媽的遺像放鞋盒裡的,向東,我代表你小媽,梅乾菜向你道歉,這事兒我會嚴肅批評梅乾菜,現在咱們吃飯,好不好?”

葉老都六十出頭的人了,個頭不算太高,但是嗓門混亮,中氣十足,對兒子,認錯的態度也足夠誠懇。

看葉向東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又是往常那副我生氣,但我也不屑於你的樣子,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也知道這番解釋兒子不會相信。

但是,在葉老看來人都死了,死前他和妻子很恩愛,他沒有對不起前妻過,這就足夠了,反而是葉向東老是因為這種事情生氣,他就覺得,兒子小家子氣,不像個男人。

馮明豔也說:“我明天好好去醫院批評我媽一下,我確定是她乾的,她沒什麼知識文化,不了解東子對他母親的感情,東子,彆鬨了,趕緊吃飯吧!”

她有倆閨女,明明葉向東的大姐叫想南,二姐叫想西,但她給倆小的起名,就叫小南和小西,她明明也知道梅乾菜不靠譜,但還是動不動帶到家裡來,有什麼錯誤,全推給梅乾菜,葉向東不是不懂,隻是懶得跟個女人一般見識。

要不插言還好,她這一插話,葉向東就真的煩了,一拍桌子,他直接站了起來。

“東子,我看你今天給我出去,小蘇頭一天進門,你這是準備就這麼走?”葉老怒了,幾乎是在吼。

馮明豔也說:“東子,小蘇頭一天進門,你就算氣我們,好歹也忍一忍嘛,咱們先吃飯,要你真的生氣,我帶小南和小西,先去我宿舍住幾天。”

葉老於是又看著兒子呢,一副我們已經道歉了,你現在要不吃飯,你就是不孝,就是忤逆的樣子。

就連穆鐵個小家夥,都看出來葉向東氣的隻差跳起來走人了,他有多憤怒,那不明擺著?

但是偏偏這時候,蘇湘玉突然忍不住就笑了。

葉老眉頭一皺,馮明豔的眉頭皺的更緊,這都什麼時候蘇湘玉居然笑,她有什麼好笑的。

“我家向東從下樓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反正話都讓你們說完了,咱們吃飯吧。”蘇湘玉站起來說。

啥叫話全讓他們說完了,葉老原來覺得兒媳婦還挺不錯的,怎麼剛才聽她說這話,她是覺得他做的不對嗎?

“小蘇,不論東子怎麼說我,我得告訴你的是,我可是個在家裡都講究自由,民主,公正的人,我不拿你當外人,但是你看看東子,我都道歉了,他還想我怎麼樣?”葉老於是說。

蘇湘玉都餓壞了,而且保姆做的飯雖然簡單,就炒了個家常豆腐,還有幾盤子素菜,但是味道很好,她很想吃飯。

於是她說:“家裡頭的事兒,就沒個誰必須是對的,也沒個誰一定是錯誤的,您不是最講究自由和民主,我們餓了,我們現在需要自由的去吃飯,在飯桌上,我們民主的不想再聽誰說這些事情,行不行?”

馮明豔看著葉老呢,葉老也看著馮明豔。

“為了民主和自由,吃飯吧!”葉向東起身,直接往餐桌去了。

在飯桌上,葉老又問了蘇湘玉一些她家的情況,當然,他自己也早和蘇耀聯係過,不但倆親家一見如故,就是馮明豔和嶽紅菱,對彼此的評價也特彆高。

所以葉老這會兒又高興了,而且不停的稱讚,說蘇耀教育女兒教育的不錯,大方懂禮貌,一看就是個好姑娘。

馮明豔也在不停的附和:“確實,到底申城姑娘,小蘇是真不錯。”

但是,形勢急轉直下也就在一刹那間。

“快跟向東提提那件事情,小徐那兒還等著呢。”馮明豔看飯都快吃完了,連忙說。

葉老於是說:“向東你也知道,這幾年隨著大家的日子都過好了,大家漸漸都麻痹了,放鬆警惕了,最近黃毒堵類的東西層出不窮,前幾天還層出現過一件事情,就是一個男同誌,因為看了本《少女.之心》,居然晚上出去就□□了個姑娘,徐建東他們政策處最近規劃了一次嚴打活動,提案馬上就可以提交了,但是因為涉及的麵比較廣,是全國性的運動,政策處一直壓著沒往上報。所以,徐建東希望你能出麵,跟現在政策處的高主任提議一下這件事情,高主任是你鄧媽媽提拔起來的,他肯定聽你的。”

鄧媽媽,就是給葉向東係紅領巾的那位,72年就去世了。

而徐建東,就是剛才來家裡,並且在和妻子周玉芬鬨離婚的那位。

因為少女.之心而引發的嚴打,曆史上是從明年開始的,而葉向東和葉老徹底反目,也是因為這個。

而在蘇湘玉的記憶裡,這次嚴打,是北京成立的專案組赴全國各地專案專辦的,嚴打出來的流氓罪犯可不在少數。

對了,工作組的組長還正是徐建東,憑借這個政績工程,他將來還要主抓83年開始的嚴打,當然,將來平步青雲,前途無可限量。

而蘇湘玉要記得不錯,徐建東和馮明豔的二哥馮明才,將來可是相互搭班子的好搭檔。

這麼說,她現在正在經曆曆史人物的專折點?

要說葉向東其人,在私生活上,他真的是非常檢點的,應該說蘇湘玉就沒有見過他那麼檢點的人,但是,他檢點,並不意味著他古板,刻板,相反,他是那種,雖然我自己覺得浪費時間,我不會去看亂七八糟的書,但彆人看一眼我也不會覺得有啥大問題的人。

為了有人看本黃/書就抓人,就給人搞嚴打,這不搞笑嗎?

所以他一把就把筷子給拍了:“《少女.之心》,我也看過啊,要不您先抓我?”

馮明豔立刻就把兩個女兒的耳朵捂上了,仿佛生怕孩子聽到葉向東所說的話一樣。

蘇湘玉沒有捂穆鐵的耳朵,但穆鐵自作主張就把自己的耳朵給捂上了。

不過這家夥得意洋洋,還來了句:“我還看過《頑皮書庫呢》!”

《頑皮書庫》,那是在俄國,比咱們的《少女.之心》更加不堪入目的色/情□□/書籍。

簡直火上澆油。

葉老直接把筷子一拍,吼說:“我生了三個兒子四個姑娘,葉向東,你是最不成器的一個!想想你大哥你二哥,再看看你,你自己有沒有臉照鏡子,你捫心自問,配不配給他們當弟弟?”

在葉老看來,兒子不止不如大的幾個,大概連小的這倆都不如。

因為倆閨女聽到這種話,也是立刻放下筷子,就上樓了。

葉向東坐在哪裡,白皙的皮膚蒙著一層青,看不出高興不高興,生氣或者不生氣,挺直的鼻梁上灑著一道光,泛著金黃色,襯的他整個人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塑一樣。

終於,他起身看了蘇湘玉一眼,低聲說:“走吧!”

確實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父子關係不好,哪怕彼此都想讓一步,但是,正如葉老始終認為兒子比不上兩個大的,早死了的兒子一樣,葉向東也懶得跟父親解釋什麼。

所以他哪怕回家,也得登一間招待所,畢竟家裡這個樣子他確實呆不下去。

“東子,你要今天敢出去,你就彆想再回來!”葉老拍著桌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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