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葉向東,這老太太向來也是有什麼就說什麼。
“馬奶奶,孩子們的領/養檔案呢,我替陳銅看好了一家子人家,估計能把他給領/養嘍,但是,我得先看看檔案,把孩子的具體情況給人家寫信說一遍。”葉向東笑著說。
馬奶奶人老了,特彆能絮叨,從兜裡往外摸著鑰匙,絮絮叨叨的說:“以我的經驗,有人領養小閨女,不給錢我都願意,為啥,因為閨女們聽話,給領過去,啥話都能乾,啥苦都能吃。男孩子就不同,調皮,不願意聽話,真要領養,你得多問他們要點錢,不是說我貪圖那點錢,不押他們點兒錢,就那麼讓她們把孩子拿走,孩子在他們手裡就不夠精貴,明白不?”
葉向東應了一聲,接過馬奶奶給的鑰匙,就聽老太太還在身後喊:“就在玉盤的臥室裡,你自己去翻。”
秦玉盤的宿舍門是宿著的,但葉向東走的急,一腳就給踢開了。
進門就開鎖,取出檔案刷刷的翻著。
翻到去年被領養的那個孩子的記錄時,跟彆的孩子不一樣,這孩子因為要被送出國,檔案上是留著照片的。
曾經,陳貴祥在跟梅君談戀愛的時候,從老家帶來過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是因為那個小男孩,梅君的父母才發現這男人在農村有老婆,所以,就讓梅君跟他分手了。
恰好,葉向東也曾見過那個孩子。
哪怕隻是一麵,那怕過了三四年孩子的樣貌變的有點大,但葉向東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被領養的這個孩子,就是陳貴祥從農村帶來的,那個兒子。
一把扯下照片,葉向東轉身就下樓梯了。
陳貴祥還在廚房門口站著,雖然在跟秦玉盤聊天,但是手下意識的,一直在搓自己的褲子。
這是一種緊張,局促,不安的表現。
“陳乾事?”葉向東笑著走過來了。
陳貴祥當然伸手,得跟他握個手:“葉哥,你這覺悟一般人比不了,我看你把福利院的孩子們裝扮的煥然一新啊。”
“這有啥,我家孩子多,孩子們的舊衣服嘛,能拿出來給福利院的孩子,就給孩子們了唄。”但就在陳貴祥握上葉向東手的那一瞬間,葉向東一把把他拉到懷裡,就說了句:“你知道嗎,被領/養的孩子,要被發現他的父親有殺人案底,那他肯定得被遣返。你故意把小武推進井裡,然後把自己的兒子送出國,這事兒要流傳出去,外交部明天就能把你兒子給召回來。”
陳貴祥的臉在瞬間就變了。
一直看著葉向東呢,但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大武,顧小武,那可是我從垃圾堆裡翻出來,送到福利院的,陳貴祥,從現在開始你死定了,不止你兒子我要讓外交部遣返,就你,我也要專門給報社打招呼,讓報社好好的把你給報道一下,沒發現嗎,你從大山裡走出來,苦心經營那丟多年,從現在開始,你得真正成為了個崇陽媚外的資本主義走狗,不止你,你們全家都得給打成走資派了。”臉上還在笑呢,葉向東又把陳貴祥往自己身邊拉了一把。
彆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尤其是在廚房裡忙碌的秦玉盤回頭看看還挺開心的,畢竟看起來,葉向東和她將來的丈夫聊的挺好的。
葉向東家可是高乾家庭,葉老那個位置,至少還能再乾十年才退休。
有這十年,隻要秦玉盤和陳貴祥把葉向東巴結好一點,陳貴祥的仕途,那就隻有四個字可以形容:平步青雲。
但是,這邊秦玉盤還沒美夠呢。
陳貴祥突然往後退了一步,撿起地上,土豆皮堆裡的菜刀,居然朝著葉向東就揮過去了。
“陳貴祥,你這是乾啥?”秦玉盤尖厲的一聲叫。
陳貴祥一聲大吼:“這是他逼我的,真是他逼我的。”
葉向東在躲,在閃,但是轉身的瞬間,還是給陳貴祥削了一菜刀,雖然菜刀老,隻是從他的肩頭削過,但是白襯衣被削爛了,裡麵的皮膚都露出來了。
葉向東也在叫:“陳乾事你這是乾嘛,你不會真要殺我吧?”
“是你逼我的,葉向東,這可真是你逼我的。”陳貴祥涵養多好的人啊,當初在梅君家,飯能做,碗能洗,痰盂都能替梅君家倒的人,居然給葉向東逼瘋了。
而且這種平常特彆能忍的人,要真的不肯再忍了,那種暴發力也是足夠嚇人的。
福利院裡的孩子在哭,倆個阿姨在叫,秦玉盤衝過來想奪陳貴祥的刀,反而叫他一把搡在地上,撞的腦袋發昏。
就連剛才才給葉向東揍了一頓的丁保國都在窗戶上驚突了眼珠子:“操他媽的,這個陳貴祥怕不是突發狂犬瘋了吧?”
不過,葉向東的戰鬥力也太菜了,給陳貴祥追著,他一不打,二不奪刀,轉身卻往福利院的大門外跑去。
不過,陳貴祥追了一會兒,突然就不肯追了。
他突然停下來,氣喘籲籲的看著滿院子驚慌失措,抱在一起,或者蹲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孩子們呢。
“操他媽的,就算我死,我也得找幾個墊背的.”說著,他揮著刀,突然就朝幾個孩子砍過去了。
好在這時候槍應聲而響,子彈呼嘯而過,陳貴祥高揚著菜刀,晃了兩晃,倒地上了。
樓上的丁保國此時,正在罵葉向東太窩囊,戰鬥力不行,給個小乾事打的爬不起來呢,等槍一響,才發現人家是軍人,帶著槍的。
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狠搓了兩把,把手放下來了。
葉哥還是那個葉哥,這他媽也太狠了。
然後就是報案,請公安,往上級單位彙報。
丁保國去請的公安,走之前拎著棍子問了一遍自己的兄弟們。
雖然說關起門來,大家打的頭破血流,但真正在這種事關大義的事情上,同時大院子弟,兄弟們的口徑還是出奇的一致。
陳貴祥突然發瘋,葉向東是被迫開槍的,他要不開槍,陳貴祥就得殺人。
福利院從上到下,就連最小的三歲小孩兒都給丁保國指著鼻子叮囑了一遍,他才敢去請公安。
但是,在新時代,槍/支管理極為嚴格的時代,葉向東哪怕有全福利院的人作證,說他是為了保護福利院的孩子而開的槍,還是給公安抓去,拘留起來了。
這緊張而又刺激,又差點把孩子嚇尿的一天,在穆鐵的感歎聲中,還遠遠沒有結束呢。
事情是由葉向東給公安局做了筆錄以後,眾人才明白的。
葉老下了班,緊急趕到公安局,由公安局長給大家做彙報,大家才了解整件事情的詳情。
原來,顧小武的死還真不是失足。
事實上,從一開始,陳貴詳追求秦玉盤的動機就不是很單純的。
他從報紙上得知,有一對美國記者夫婦要來□□,於是才跑到福利院,假裝追求秦玉盤,又好心好意的幫福利院孩子們的忙。
就顧小武被美國夫婦挑中的那一天,他也全程圍觀,並且,因為了懂英語,就連美國夫婦和顧小武之間的交流,他也因為全程跟著,自告奮勇做翻譯的關係,了解的清清楚楚。
而那天晚上,到底小武是怎麼自己跳的井,估計隻有她和秦玉盤最清楚。。
等過了幾天,小武案子調查完了,那對美國夫妻的傷心也消散了,陳貴祥再四處打點一下,給兒子在自己老家的鄉政府做了一套孤兒檔案,再送進福利院。
順順當當的,他的兒子就變成美國人了。
而在他老家的鄉政上,因為梅憲父母打過招呼的原因,幾乎所有的領導全是陳貴祥的家人,所以這件事情辦的天衣無縫,絕妙之極。
這可是事關外交的大案,醜案,聽起來簡直駭人聽聞。
但事實是,正如有些人像葉向東那樣,嫉惡美帝如仇,就也有人像陳貴祥一樣,渴望著能讓後代逃離這個國家,逃到真正有自由、民主和公正的美帝去。
這種事情當然不可能上報紙,不但要壓,而且還要捂的嚴嚴的,死死的。
領導來聽彙報,被拘留的,正是領導的兒子,公安局的同誌們在彙報案情的時候,簡直如座針氈。
那不,領導的眼睛掃過來,局長立馬就站起來了:“報告領導,小葉同誌是軍人,這個我們隻要調查取證完,就會移交到軍事法庭去,不過領導,您要不要見見他?”
葉老當然想見兒子。
三年沒見過的兒子,回家這幾天,葉老整天給自己找機會,要不就是跟在兒子的屁股後麵澆花兒,要不就是追在兒子的屁股後麵遛彎兒。
雖然他也知道兒子不會有什麼大事。
但是,畢竟熊孩子頭一回進局子,葉老很想看看,兒子會不會在自己麵前認慫。
孩子要是太聽話,父母就會苦惱,覺得他們或者將來會平庸,沒出息。但孩子要是太出挑,父母又會擔心,怕他們鋒芒太露,要過早的折了自己。
葉向東就是那種,不但眼裡容不得沙子,而且鋒芒畢露的孩子。
這種人不鳴則已,鳴一回,夠你受用半生的。
這不,葉老歎了口氣:“要我見他一麵,會不會違反政策?”
公安局長連忙說:“羈押期內,按理是可以有30分鐘的見麵時間,領導您放心,我們沒給您亂開綠燈。”
這個人啦,不論你是啥身份,隻要牽扯到孩子,都得不由自主低人三分。
所以,葉老握上公安局長的手,特地說:“那就麻煩你跟他說說,就說他爸想見他。”
等著見兒子的時候,葉老還在搓手呢。
三年了,他們父子之間還沒有過麵談的機會。
葉老想跟兒子道個歉,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能既不傷孩子的麵子,又能讓孩子知道他的謙意。
這不翻來覆去正想著呢,公安局長麵帶難堪的又進來了。
而且,大熱天的,葉老在搓手,公安局長居然也在搓手,這天氣,手總不冷吧,倆人對視一眼,都覺得對方莫名其妙,同時又把手放到大腿上了。
“領導,這個大概有點麻煩。”公安局長笑了笑說:“葉向東同誌不想見您,他想見他愛人,而且還說,十萬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