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儘其用(1 / 2)

保護罩在風暴過境前落下屏障。

可四號機還沒有打開, 現在還不是改變姿勢的好時機。

詹妮弗躺在沙地上耐心地等待著, 她並不缺乏耐心, 再沒有人比經曆過兩輩子的她更懂得什麼叫等待時機了。關於盧瑟的種種猜想仍然在腦海中回蕩, 她迫切地需要有個人來分享這些嶄新的看法,相互討論——或者什麼也不做,隻是傾聽, 幫助她理清思緒。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世界大勢和詹妮弗·戴維斯這樣的小人物毫不相乾,哪怕明日天啟四騎士重新在地麵上行走、地獄降臨、外星人大舉入侵, 對她來說最大的困擾也隻不過是孤零零地死在一個沒人知道的角落。

和她想比,一些人或許會在不知不覺間斃命——毫無痛苦;一些人可以和他們的家人擁抱著,和他們的愛人握著手交著頸死去——毫無遺憾;一些人則為了保護全人類奮勇獻身,幾千幾萬年之後文明史上仍然會留下他們的傳說——永垂不朽。

大雨傾盆山洪爆發時, 螞蟻有螞蟻的命運, 魚有魚的命運,鳥兒有鳥兒的命運。

詹妮弗不是神,不是超級英雄,甚至不是億萬富豪,她無法改變世界, 但這並不代表著她心中沒有獨特的道德感。

她總覺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不僅僅是為一個失意女演員摘取桂冠那麼簡單。上一個世界被大自然傾覆,人類文明幾乎毀滅殆儘,但這個世界還在繁榮地發展。

這些古古怪怪的念頭像泡泡機裡吐出來的泡泡,相互碰撞著飄來飄去, 時不時相互融合,或者陡然破裂,濺得她一激靈,不得不甩掉臉上的水花。

一直到四號機飛上天空,嗡嗡的鳴叫聲環繞著行進了數圈,詹妮弗才清理思緒,故作迷茫地睜開眼。

她先是按住腦袋,麵露痛苦之色,旋即仿佛剛剛意識到周圍環境似的瞪大雙眼,扶著駝背站了起來,眼睛裡恰到好處地閃過驚疑、煩悶和擔憂之色。

這一番精湛演技由不得觀眾不信。

“見鬼!”連萊斯都捂住額頭,“沙暴把商隊衝散了!”

就像要印證他的話一樣,兩隻落單的駱駝遠遠地從對麵沙丘上奔過,背上的韁繩甩得到處都是,一溜煙地就失去了蹤影。目所能及的範圍內沒有半個人類,也不知道原本龐大的駱駝商隊遭遇了怎樣的劫難。

這畫麵裹挾著自然的狂暴,令觀看者都背上發冷。

“往好了想至少還有幾頭駱駝跟在選手邊上,比剛開始在沙漠行進的時候會好過很多,有食物、水和帳篷,還有代步工具。”貝爾寬慰道。

“隻希望選手不要選錯方向。”萊斯讚同地點了點頭。

詹妮弗的確在思考該朝哪個方向走。原本駝隊帶著地圖和指向儀,可以精確鎖定下個目的地的方位,但現在這些工具都隨著“風暴”被帶走了。

合理的做法是憑印象繼續朝東南方行進——雖然她知道在身後十公裡左右的地方還存留著商隊的遺跡,現在調頭回去估計還能收獲頗豐、小賺一筆,卻完全沒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知道。

暴露的事還是少做。

下定決心後,詹妮弗首先開始檢查自己剩下的資源。

瓦坎達還算厚道,留下的三匹駱駝都身強力壯,白駱駝更是和她建立起了初步的默契,完全可以充當這個臨時小駝隊的頭領駱駝。

撇開“交通工具”本身不提,它們背上背的物資也十分寶貴。

白駱駝帶著詹妮弗的背包、睡袋和帳篷,右側囊袋裡還有肉乾和一些淡水。兩頭雙峰駱駝背的都是淡水,其中一頭還載著部分貨物,看著像是沙漠猞猁的獸皮。

這些資源足夠獨身上路的沙漠旅人生存小半個月,但詹妮弗仍然麵露憂色。

曼努埃爾對乍得湖的路程估計是整整一個月,駱駝商隊之所以有半固定航道正是因為他們必須在中途得到補給,一個個散落在沙漠中的綠洲被用線連接起來,使得商人們不必擔心淡水耗儘或損失食物來源。問題在於綠洲的位置隻有商人和頭領駱駝知道,白駱駝看著再聰明穩重,也不能無師自通地將這些道路再走一遍。

為今之計隻有依靠她自己的生存技巧和駱駝尋水的天性。

詹妮弗將三匹駱駝前後綁在一起,沒有駝鈴,隻能用幾塊裝貨的盒子版自製了一個響板掛在最後一匹駱駝的脖子上。

做完這些,她才攀上白駱駝背,拍拍它的脖子,給了一個出發的指令。

體型龐大的駱駝聳動著站起身,一支小小的駝隊就又踏上了旅程。

光想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且行且看吧。

****

這段旅程對觀眾來說注定枯燥。

撒哈拉沙漠的危險性並不比落基山脈低,但動植物出現的頻率卻低得多。在落基山脈,一個求生主播可以二十四小時不帶重樣地為觀眾展示各式各樣的生物及生存技巧,但在撒哈拉沙漠,選手們雖然仍然承受著死亡風險,觀眾們多數時候看到的卻除了黃沙還是黃沙,很容易就會產生厭倦之情。

難怪節目組要把任務定在拍攝動物上麵,想來他們自己也知道橫跨沙漠不做剪輯其實並沒有什麼精彩環節。

掙紮求生的選手估計還有點看頭。

然而戴維斯小姐此時是個昂首挺胸的大財主,她騎著一峰駱駝,後麵跟著兩峰駱駝,有肉吃,有水喝,大中午還能撐個小帳篷睡覺,隻要駱駝不跑,萬事不愁。

更秒的是,駱駝能聞到附近一兩公裡內潛在的水源,在走到第37天時整支小隊曾因淡水耗光而陷入苦境,不過很快就由白駱駝引著找到了水源。

你說說這種情況下求生還有什麼看頭?

總之觀眾們已經口嫌體正直地去關愛其他選手了。比如那幾個找到綠洲但是和原住民發生衝突不得不留下來“為奴為婢”的可憐人,比如少部分一鼓作氣走到西海岸荒地結果隻能望洋興歎的可憐人,再比如某些被真正的胡狼群追得滿地圖狂奔的可憐人——至少前兩種選手還能見到水。

官推頻道的選手人數已經湊不齊三個九宮格,解說們重新排列組合坐在一起,從一個直播間兩名增加到一個直播間六名,大多數時候都在彼此探討求生技巧,談論求生經曆,或者半開玩笑地講一些倒黴蛋冒險者的故事。

對此觀眾們表示:不要停,我能聽上十天十夜。

詹妮弗單人直播間的收視率飛速下滑,一直到開賽第41天才急劇回升。

開賽第41天下午,撒哈拉沙漠中的駱駝小分隊迎來了一場災難性的危機。

事故發生時正是清晨,白駱駝帶著同伴們埋頭朝東南方行進。駱駝們這兩天隻在經過幾叢仙人掌附近時進過食,個個都瘦了一大圈,全靠儲存的脂肪度日。

經過整晚的跋涉,坐在白駱駝背上的詹妮弗也有點昏昏欲睡。

跟隨著駱駝行走的步伐節奏,她安穩地半眯著眼睛放鬆休憩,時不時喝一點水含在嘴裡潤潤口,打定主意要在下一個能找到的樹蔭處安營紮寨,恢複體力。

可沙漠的殺機總是在人最不經意的時候來襲。

前一秒她還在擰水袋,後一秒就感到駝隊中一片騷亂。

詹妮弗眼中瞬時閃過利光,哪還有半點困頓的模樣。她快速將水袋放好,用力拉住韁繩,把極度不安的白駱駝穩在原地。

她借著片刻喘息之機向後看去,隻見隊伍最後的駱駝正瘋狂踢蹬著,仿佛要甩開什麼東西,而中間的駱駝被它拉得東倒西歪,正在驚慌失措地大聲叫喚。

是一條巨大的蝰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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