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修!”
奧冠軍營內, 是元帥最密集的地方。
大部份時候高階軍官不會留在主星上,奧冠星是戰事最頻發的國家, 總有戰線讓大兵們拋頭顱灑熱血。奧冠星是少數年邁老兵能申請上前線的地方——
他們沒有入土為安的觀念,如果要死,在戰鬥燃儘生命最後的一刻是最美的,就像是死在自己最喜歡的事物上,也寄願在每個戰場守護同胞。
年輕力壯的狄修元帥,正好收兵回來,輪到他駐守軍營一段時間。
他聞聲回頭,老同事正笑著看向自己:“聽說陛下批了你的決鬥申請,而且批了三個小時,看來你從戰區回來後,陛下對你有了新的評價。”
“不, 這很奇怪。”
和許多奧冠人一樣, 名為狄修的男人五官深邃如雕塑,豐神俊朗和高軍銜使他是許多未婚奧冠人的夢中情人。
可惜自從在軍校和王見過一麵, 成為同學之後,王族超然的高貴氣質便在這位萬人迷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讓源自基因的忠誠和使命感更為強烈。
為王捐軀, 就是狄修參軍的目標。
狄修唇畔掛著清爽的笑容, 眼裡透出思索的味道:“如果是批了一個小時,我會真心為陛下的認可感到高興, 可是三個小時?我不認為我能和陛下鏖戰到這個地步, 除非他想打斷我的四肢後折磨我。”
“你在說什麼?陛下怎麼會這麼做?”老同事吃驚。
“我知道, 我說的隻是可能性,”
狄修搖頭:“因為我實在想不出能讓陛下批三個小時的原因。”
“你彆想這麼多了,可能是陛下手抖填錯了呢!”
說到這,方才一臉輕鬆寫意的狄修忽然嚴肅起來,更正好友的話裡的錯誤:“陛下不會手抖。”
老友舉起雙手表示投降,不與知名王族腦殘粉爭論這個問題。
決鬥之期將至,狄修元帥放棄了一切娛樂,沒日沒夜地投入進訓練之中,想讓陛下見到的自己再強一分,對得起三個小時的無聲讚許。奧冠王的每場戰鬥會被紀錄在案,“三個小時”不是秘密,其他人對狄修的觀感評價也隨之有了微小的上升。
國君沒有無心之舉。
沒人想到,受萬民景仰的陛下……
隻是想偷點時間去約會。
·
狄修元帥和奧冠王的決鬥在主星上掀起一時熱潮。
強強對決,不容錯過!
甚至有在外遊曆的奧冠人連夜趕回主星,就為了趕上這場對決的現場——像這種決鬥,是可以賣觀賽票的,由於用的是公家時間,所以門票所得利潤大頭歸國庫,剩下的歸勝者。
曾有一任奧冠王因為揮霍成性,連下班後的私人時間也拿去打地下比賽賺取獎金,自以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隻用了三成功力在打,其實早就被錄入史冊。
就連王宮裡的機甲團,也蠢蠢欲動起來。
門票昂貴且有價無市,不過機甲團裡也有一位女戰士買到了,求到王妃麵前,想要請假去觀賽順便約會。平時機甲團每一位對他都很照顧,雲澈希一口答應後,才好奇問:“陛下怎麼要跟這個叫狄修的人決鬥了?是有什麼矛盾嗎?”
他皺起眉。
雖然不知道狄修是誰,但和陛下為敵,立刻在他心中觀感倒扣八十分。
“哈哈,當然不是!”女戰士笑了,和平易近人的王妃殿下解釋決鬥的傳統後,又介紹了即將和陛下決鬥的一號佳麗:“狄修元帥是陛下的頭號粉絲,而且是一屆同學,他剛帶領軍隊擊潰了久攻難下的214戰區,凱旋後駐守在軍營裡,算是放了一個小小的帶薪休假……”
女戰士說了落落長的好大一段。
雲澈希認真聆聽後搞明白了狀況——
這個狄修,不僅不是反派,還是陛下的優秀下屬兼粉絲。
陛下果然很受歡迎。
上一次認識到這個現實,還是閱兵大典上狂熱的臣民。
鮮花掌聲,興奮得斬破雲層的衝擊波應援,還有一雙雙瘋狂熾熱的眼睛。
陛下簡直是奧冠第一愛豆的待遇。
“……殿下?我是不是太多話了,”見王妃不語,清瘦精致的臉上並無笑色,女戰士止住說話聲,小心翼翼地看向殿下,滿眼關切:“還是殿下身體有哪裡不舒服?”
“啊,沒事,我隻是在想事情。請假的事我批準了,祝你和男朋友玩得開心點吧。”
總管重新掌管王宮後,機甲團重新被嚴厲科普了一遍藍星人的脆弱,導致雲澈希平時隻要一個人在王宮裡出沒,哪怕是倒杯水也會有暗中觀察的小弟竄出來代勞。如今麵現疲色,女戰士以為是自己說話語速太快太頻密,驚擾了王妃的神經。
見殿下露出笑容,她才放下心來。
目送歡天喜地的粥隊女戰士離開,雲澈希的思緒才慢慢收回來。
王妃躺回大床上。
為了讓脆弱的王妃睡得舒服,床上鋪滿柔軟織物,比之前陛下還是一坨大果凍時睡得更加舒服,空氣不再悶熱,不再需要涼爽q彈的果凍來解暑,可是雲澈希在床上翻滾來翻滾去,心情比之前還鬱悶。
雲澈希將臉埋在枕頭間,滿腦子是陛下。
以前他想起陛下,會想毛絨絨的小奶豹,軟萌透明的果凍寶寶,是想要揣在懷裡親親萌物。現在充斥在他腦海裡的陛下,卻是英俊得帶著冷酷感的銀發少年,是他將米粒從自己唇邊捺走的無形撩人,是他將自己強行圈在懷裡,限於身高卻隻能將下巴擱在他肩膀上,低聲嘟囔著“如果是原來的我,下巴該抵在你發頂上……”的模樣。
以前隻是當作好朋友,好室友。
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以往平平無奇的接觸,霎時曖昧起來。
大床上的青年翻來複去,捂住發燙的臉,不時發出傻笑,儼然是個精致漂亮的鐵憨憨。
難以名狀的甜意在心尖泛起,與之同時滋生的,是雲澈希自慚形穢的心情。
以前他希望陛下快點好起來,駁斥陛下自卑的奇怪想法,待陛下真的康複大半,變回人形,可以走出房間,甚至回去他的工作崗位上,見識到彆人對王的熱愛,雲澈希卻發現自己想念起隻屬於自己的小奶豹。
這種想法,跟那種女朋友升職就酸得不行的狗男人有什麼分彆?
心上人發光發熱,受萬民景仰……
他應該替他開心才是。
這一刻的雲澈希,卻發現自己做不到了,滿心充斥著積鬱成團的黑泥,像積滿臭臭泥的下水道,嗷嗷叫著喜歡要衝破護欄。可是來自臭臭泥的喜歡,誰會開心呢?
喜歡一個人,應該是會變得更美好才對吧?
為什麼陰暗醜陋的想法,會在發現對陛下的異樣情感後相繼冒出?
沒有戀愛經驗的藍星人,在輾轉反側半個小時後,依然想不明白。
惟一可以確定的是,絕對不要讓陛下知道自己那些陰暗邪惡的想法……
以及一廂情願的獨占欲。
※※※
雲澈希一旦下了決心,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有些人裝冷淡,是想對方發現後挽留自己,那是明撕暗受的虐狗舉動。而雲澈希的保持距離,則是深入骨子裡的克製,反正忙於工作的陛下和他相處時間不長,一天也就那麼幾個小時。到了晚上,隻要早點睡覺,兩人交流的時間就更少了。
無處宣泄,也不能說出口的矛盾情感,化為一道道菜式。
幸好這不是《食神》也不是《中華小當家》,廚師的失落不會影響食物味道,每日泡在廚房裡的王妃對食物傾注了濃鬱情緒,加上用以打發時間,比以往做得更多。
一燉就是一下午的東坡肉、糖醋排骨、菠蘿咕嚕肉、鍋包肉、可樂雞翅……
當雲澈希回過神來,發現手臂酸得厲害時,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做了好多道菜。
將用小火慢燉了三小時的東坡肉收進儲物空間,雲澈希坐在廚房的凳子上,沒心情叫門外聞香而來的小弟——
距離陛下回來,隻剩下半小時了。
雲澈希意興闌珊地將用過的廚具往清洗機裡一倒,踩上代步器往外走,朝門外隱匿氣息暗中觀察的小弟們招呼:“裡麵做了一點小零食給你們,拿去分了吧。”聽到小弟們高興的感謝聲,他良心一陣鈍痛,下次再來早點,做些正經菜式給他們吧。
留在廚房裡的,不過是幾碗煉豬油剩下的豬油渣和炸花生而已。
豬油渣裡加了白糖,炸花生撒鹽,全是高熱量零食。
雲澈希習慣吃鹹的豬油渣,不過加糖也是偶爾能嘗試的挑戰,吃起來有彆樣的風味。
王妃走後,長廊上各出其謀隱匿氣息的機甲師們湧入廚房,對著王妃留下的食物進行爭搶。撒了白糖的豬油渣入口肉汁四綻,白糖的微點不僅不顯突兀,帶來了吃點心般的快樂,對不怕油膩的高熱量愛好者奧冠人來說,簡直是夢幻般的零食。
雖然營養價值不高,可是吃著快樂呀!
剛炸好的花生摸著燙手,芯還是熱乎的,外皮更脆,連著鹽吃進去,鹹味在舌尖溢開。由於是撒上去的鹽花,撒得並不均勻,經常一顆鹹一顆淡,香得讓人停不下嘴,悠著點吃可以一叨一下午。
可惜沒有酒,不然再配個涼菜就完美了。
隻不過,王宮廚房裡並不具備讓誰慢悠悠享受美食的福利,為了爭搶多一粒花生,廚房裡發生了小規模的械鬥,最後維修費用由在場人士平攤,總管敲定此事要在王妃麵前保密。
對此一無所知的雲澈希,心情沉重地推開主臥的門。
他的手剛碰到門把,門便如有感應般往內敞開,而一隻手粗魯地將他拽進懷裡——
隻是因為身高差距,更像是對方撲進了他懷中。
雲澈希輕呼著低頭,入目便是一個熟悉的銀毛腦袋,心中登時一悚,像被哪位得道高人往他腦門上貼了張黃符,鎮得他手腳僵硬,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