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秦年雅這邊。
李婉宜聽秦年雅這樣說後,心裡的忐忑局促,也在她的安撫下逐漸平息。等順著她的視線朝麵前的百貨公司看去後,一眼便看清上麵寫的“雲裳”兩字。眼裡帶著興奮卻又不確定的看向秦年雅。
猶豫了下這才開口問,“秦阿姨,是……那個雲裳嗎？”
秦年雅聽了笑著摸了下她的發，語氣溫和的開口說，“我想……大概隻有這麼一個雲裳了。”
這個回答讓李婉宜聽了，禁不住又扭頭看著那塊寫著“雲裳百貨”的招牌，眼睛明亮得很。
雲裳可是上海一間非常有名氣的服裝公司。
還未正式開業前，便有著名文人替它寫文刊登在雜誌上,後來更是請來當時最有名氣的大明星來打廣告。打出了“要穿最好看,最漂亮，最有個性的衣服，去雲裳”的廣告。
而李婉宜之所以會知道，則是那個總是欺負自己的胖女生便有幾年雲裳的衣服。
每次穿到學校的時候,班上的女同學都會簇擁到她身邊,一麵投去羨慕的眼神,一麵聽胖女生吹噓著自己身上這件是什麼“當季新款”，“專門去上海的雲裳定做的,可不是隨便在外麵能買到的”等等話語。
那時李婉宜站在一邊，自然也聽得清楚。隻是比起其他簇擁到胖女生身邊近觀的同學，自己隻能遠遠的看著,一點不敢走近了。
因為有次她離得近了些,胖女生立刻嫌棄的瞪著李婉宜,並捂了鼻子說“好臭！離我遠點兒！”之類的話。
之後更是又惹來一段時間的連續欺負。
所以李婉宜隻敢遠遠的看著，生怕不小心走近了就又得罪了胖女生。
但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竟然就站在雲裳門口。這是李婉宜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心中驚喜可想而知。
“我們進去吧。”
“嗯！”
李婉宜重重點頭，跟在秦年雅身後朝大門處走去，還未進門得到消息的雲裳公司經理，已快步迎了出來。
“哎呀，宋太太您來了。”經理滿臉笑容很是熱情，熱絡卻又不諂媚，親切卻又禮貌，讓人和她相處感覺很是舒服。
她微微側身，衝秦年雅做了個“請”的手勢後，等對方越過自己走在最前麵後，自己這才舉步跟上，一麵笑吟吟的開口說，“剛好今天中午才來了一些新品。這不，我正準備整理好了，給您先送一份新品單到府裡呢。沒想到您就先來了。”
“是嗎？那我就趕巧了。”秦年雅笑吟吟的說，等進了門後又說，“那就勞駕您準備一下了。”
“沒問題，您稍等。”經理聽了微微站住，衝秦年雅欠身後這才轉身暫時離開，準備叫人將東西放在托盤裡，逐一呈上來讓秦年雅過目。
等經理暫時離開後，秦年雅這才扭頭看向李婉宜，見她左右張望好像對周圍一切都感到親切，便柔聲開口喚了聲“婉宜”，等小姑娘重新看向自己後這才又說，“想看就四處看看，等會兒回來就是了。”
李婉宜聽了欣喜的點點頭，她跟著秦年雅進門的時候便被放在櫥窗處的一件衣服吸引，這時聽秦年雅這樣說後，自然高興。
當然李婉宜並不是一個人，除了有個秦府的小丫頭跟著，還有雲裳公司的兩位櫃台小姐跟在身後。
直到這時一直沒做聲，站在一旁的杜媽才上前幾步，按照秦年雅的口味倒了紅茶，加好鮮奶、方糖，遞到她手上時，這才小聲開口，“太太，進門前我好像遠遠的看見月琴姨太的車了。”
她說到這兒頓了頓，抬眼看了秦年雅一眼後，這才狀似閒聊的說完下半句話，“也不知道月琴姨娘剛才在車上有沒有看見我們。”
杜媽這話意有所指，秦年雅自然也聽得明白。她沉吟片刻後先微微低頭喝了口紅茶，重新將紅茶杯放回茶幾上這才靜靜開口，“沒事。不用管。”
頓了頓後又笑了下對杜媽說，“大概是沒看到的吧。”
正和杜媽說到這裡時，經理已準備妥當，身後跟著排成兩排，手上均托著托盤的店員。整整齊齊的排好分立兩邊。
“宋太太，這裡麵還有些新到的洋裝，我都已經按照圓小姐的尺寸挑選好了。您一起看嗎？”經理重新還站在秦年雅麵前，微笑欠身，很是周到。
秦年雅聽了點點頭，但出口糾正了一句，“可以，不過尺寸估計得改一改。”
說完她在經理略露疑惑時，扭頭朝另一便看去，恰好看見李婉宜走回來，並又伸手衝她招了招手讓李婉宜快過來後，這才又扭頭看向經理，微微頷首，“得麻煩你幫婉宜重新量一下尺寸，記一記了。”
“哎呀，看我這事辦的。”經理歉意一笑，自責後扭頭看向李婉宜，微微欠身後笑吟吟的衝她說，“就由我親自替婉宜小姐量一下尺寸吧。”
經理難得眼拙沒將李婉宜給看出來，剛才她迎出去的時候還以為李婉宜是秦年雅的丫頭呢。
嗐。差點就因為看走眼得罪最重要的客人了。
而李婉宜自然不知道經理在想什麼。隻是當麵前這風韻猶存的美婦人笑吟吟的看著自己，而且態度還顯得特彆恭敬要替自己量尺寸的時候，讓李婉宜又覺無措了一下，連想都沒想便又扭頭朝秦年雅看去。
眼帶詢問。
那態度，是對秦年雅的全盤信任依賴。
秦年雅見了，衝她微微一笑後又略帶鼓勵的點了點，李婉宜這才回頭照做。
那模樣乖順得很。
任何事交給專業的來做，就是順暢又舒服，也就幾分鐘的時間屬於李婉宜的個人尺寸便弄好了。而專門用來招待尊貴客人的茶點瓜果一類也全部上齊。
秦年雅招手讓李婉宜坐到自己身邊時，經理也將尺寸單子捧過來給秦年雅過目，李婉宜好奇，也跟著探頭看去。便發現上麵記錄的全是自己的東西。
什麼身高、尺寸等等一應俱全。甚至還有注解，寫著適合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妥帖得很。
經理自然發現了李婉宜在一旁看，便抬頭衝她笑了笑說，“以後婉宜小姐還可以到我們店裡來拍照，到時候我們給您做個更加詳細的小冊子。這樣有特彆合適您的洋裝時，就會給您提前打電話了。”
李婉宜聽了恍然點頭，在心裡暗自咂舌，驚歎雲裳的服務居然好成這樣。
“行吧，暫時先這樣，後續的再慢慢修改增加。”秦年雅很體貼，等李婉宜看完，不再好奇後這才將小冊遞還給經理，有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後看向李婉宜，笑著對她說，“你就坐在這兒，如果有看見喜歡的，點點頭就行了。”
李婉宜剛開始沒明白秦年雅的意思，直到站在一邊的經理拍了拍手，原本分站兩邊的櫃台小姐捧著托盤，將東西一件件展示給她看時，李婉宜這才明白秦年雅的話。
這種被簇擁的感覺直到結束，李婉宜都沒完全平靜下來。
秦年雅見她這興奮的小模樣，禁不住又伸手愛憐的摸了摸，這才扭頭對經理點頭，“今天就暫時這樣吧。”
“好的宋太太。”經理笑意盈盈的回答，並將單子遞給她過目，確定簽字。
而李婉宜卻時不時的朝整齊碼放的各種盒子看去，好像到現在都不太敢相信那都是買給她的一樣。
二、三十套衣服，從旗袍洋裙到褲裝、鞋襪一應俱全，甚至連配飾都是從珍珠到水鑽再到人造絲絹花，全都有。
李婉宜覺得這些衣服，自己一年都穿不完。
但……
就在秦年雅和經理說話的時候，李婉宜還是沒忍住又朝櫥窗的方向看了去。
這模樣讓剛剛和經理說完話，重新看向她的秦年雅察覺，微微垂眸便見李婉宜的雙手手指糾結的扭著，明顯對什麼東西喜歡卻又躊躇。
所以秦年雅一抬眼便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發現櫥窗除掛了一件異常好看的衣服。她笑了笑後又看向李婉宜，柔聲開口，“喜歡嗎？”
李婉宜倒是沒想到秦年雅會留意到自己，聽了這話後立刻扭回頭來，重新看向她。撞上秦年雅的眼後下意識的就想要搖頭表示自己不喜歡。
秦年雅見了倒也沒說什麼，隻含笑不語的看著李婉宜。
剛搖頭表示不喜歡的小姑娘微微一頓，想了想後很不好意思的抬眼看了眼她，這才紅著臉微微點頭，輕輕應了一聲。
臉頰微紅眼睛亮亮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真喜歡。
秦年雅見她說實話後，這才有開口說，“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喜歡就點頭。沒事的。”
小姑娘大大方方的才好，過於害羞憋屈著自己反而顯得擰巴了。
這點來看，她家小圓的性子就很好。
大方可愛。
不過……這也拐不得李婉宜吧。
畢竟……這種畏縮也和家庭環境有關。
所以想到這層的秦年雅在心中暗歎了一口氣後，這才扭頭看向經理說，“那件也一起包起來吧。”
但話音剛落經理的臉上便露出了為難來，“這個……”
“怎麼？”秦年雅一看就明白，“那是彆人要了的？”
“是。”經理笑著回答，頓了頓補充又說，“是圓小姐的。就連那款式，都是圓小姐自己想了叫我們改的。”
“原來是小圓做的？”秦年雅聽了臉上立刻就不由自主的掛了笑，又朝那件衣服看了一眼。
經理多聰明的人啊，立刻朝人使了個眼色，便有人趕緊將那身衣服取了過來，讓秦年雅細看。
而經理則在秦年雅一麵看，一麵默默點頭讚許時，繼續笑著開口，“說實話這套衣服做好後著實驚豔。所以……我這才掛出來，算是偷偷的沾一下圓小姐的光。”
經理說到這兒時有些不好意思，頓了頓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哦”了一聲補充，“等會兒圓小姐就會來取了。”
“這孩子，心思就是巧。”秦年雅聽了又讚許的看了看衣服後開口說，頓了頓後抬頭看向經理說，“那這樣吧，等會兒小圓來你問問她，要是她願意就按婉宜的尺寸再做一件。就說是我讓問的。”
“好，沒問題。”經理笑著點頭。
李婉宜在一旁聽了有些失落，唇不由自主的輕抿了一下。
但等秦年雅扭頭看向她時，又趕緊收了這小表情，乖順的看著她。
“這件衣服是小圓自己做的款式，等我們問了她的意見。要是小圓同意，到時候我們再做，可以嗎？”秦年雅看著李婉宜，和她打商量說。
“嗯。”李婉宜看著秦年雅，笑得靦腆又乖，“婉宜聽您的。”
秦年雅見了又讚許的點點頭，這才起身，一麵對經理說，“那今天就先到這兒吧。”
“好的宋太太。”經理笑著微微欠身，頓了頓又說，“我現在就派人將東西送到宋公館。”
“不。”秦年雅說，“這些都送到秦府老院。”
“好的。”經理笑著點頭，沒半點兒詫異或者其他不該有的表情。
秦年雅點點頭，看向李婉宜說，“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吧？你才放學，肯定還有功課要做吧？”
李婉宜點點頭，在身後整齊恭敬的寒暄聲中，跟在秦年雅身邊出了雲裳百貨，隻是走出門前，還是又偷偷的朝那件衣服看了一眼。
嘴上沒說，但心裡則偷偷的將“宋公館”和“圓小姐”記在了心上。
宋公館……她記得之前秦年雅就說過要讓她住到那裡去。
可前段時間又微皺了眉頭對自己說抱歉，得有段時間待在秦家老宅了。
原本李婉宜對自己現在住的地方很滿意，但自從她到書苑上學後，一段的時間接觸下來也從其他同學嘴裡知道了“宋公館”代表的意思。
加上秦年雅曾經說過會帶自己住到那兒的，心裡便多了一些期待。
當期望變高時，即便所處環境已經很不錯，但依舊會變得尋常起來。
李婉宜就是這樣。
現在聽到圓小姐，不由在心裡多了幾分揣測。
那是……秦阿姨的孩子嗎？
如果是，倒也能解釋為什麼秦阿姨食言了。
李婉宜一麵在心裡想著，一麵跟在秦年雅身後坐回車上。
……如果她是那位“圓小姐”，對於突然要住到自己家裡的人，也會表示反對吧
畢竟這個人，說不定會分走自己的寵愛不是？
可……
李婉宜有些失落的微微垂了眼簾，略感委屈。
她根本就沒有這樣想過呀？
這個圓小姐沒見過自己就這樣想，甚至拒絕自己。是不是……太武斷了點呢？
李婉宜想到這兒後唇瓣禁不住又微微抿氣，並快速的朝秦年雅看了一眼。覺得秦阿姨有這樣的女兒一定會經常感到心累、辛苦。
她一定要更乖些，說不定就能讓秦年雅更高興一點。
順帶著……也許會多喜歡自己一點。
想到這兒李婉宜輕抿的唇角便又鬆開，重新帶了笑意。
當然這些秦年雅沒留意到，宋圓更是半點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多了個“不願意和人分享”的帽子。
她和唐芙練習完後，從學校一出來便結伴來了雲裳。
等經理笑吟吟的將宋圓訂做的衣服拿出來，原本在喝鮮榨橙汁的唐芙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一麵“哎呀”一麵細細欣賞那一副，然後一扭頭便眼睛亮亮的和宋圓說，“小圓，這件衣服真好看！”頓了頓後重新坐回沙發上，挽著宋圓的胳膊，頭一偏就往她的肩膀上靠。
一副小鳥依人的撒嬌模樣，“我也想做一件~~”
宋圓聽了倒也不吝嗇，點點頭後應得乾脆，“好啊。”
但隨即頓了下又苦笑著說，“但是表姐你快彆搖晃我了。”
她才拿了塊奶油紙杯蛋糕準備往嘴裡送，唐芙就撲了過來。要不是眼明手快的將手舉高，說不定這紙杯蛋糕上的奶油，就掉到兩人身上了。
“小圓你真好。”唐芙開心得不得了，也不管宋圓還舉著一隻手，雙手捧了她的臉，便在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
“……表姐彆這樣。隻是一件衣服而已，真的不用這樣。”宋圓一本正經、義正言辭的開口，一麵說還伸手輕輕推開唐芙，一副“哎呀施主不可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