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梅。”
曉梅應聲回頭, 便見李婉宜笑吟吟的衝自己走來，而原本站在曉梅身邊，和她閒聊的千金小姐們，則看向彼此，互相交換了個眼神。
好像在說“捉弄的對象自己送上門了”一樣。
“有事？”曉梅和李婉宜接觸了幾次後，現在對她的厭煩感，日益加深。很是不待見她。
“哦, 也不是什麼大事。”李婉宜視若無睹，依舊笑著對曉梅說, “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我把鋼琴搬來了。”
“哦？”曉梅還沒說話，倒是站在她身邊的其餘三人開了口，“不知道你的鋼琴是哪個牌子的？要是雜牌……我有點兒擔心和曉梅，以及我的琴音合不上啊……”
說完另外兩人虛掩了嘴，眼角一彎露了個笑。將什麼叫“禮貌的嘲諷”詮釋得淋漓儘致。
曉梅聽了三人的話倒沒說什麼, 原本隻是想點點頭說句“知道了”，便讓李婉宜自己安排調好琴音, 便將她打發掉。
一個杜絕了三人繼續對她的冷嘲熱諷, 另一個也給李婉宜台階下。
要玩兒這種心眼兒，李婉宜隻有被玩兒的份。
可惜有些人，有台階不下偏要往上竄。
比如李婉宜。
“哦, 我也不太清楚是不是雜牌。”李婉宜笑著開口說，“不過是我娘聽說我進了演奏團，專門叫人送來的。聽老板說……是什麼限量定製, 好像圓小姐也想要呢。不過娘看我現在更用得上，就給我了。”
“哦？圓同學也想要的琴？”幾人一麵說著一麵互相看看，眼裡半信半疑。
宋圓表演用的珍珠貝鋼琴她們又不是沒見過，全上海獨一份呢！就這樣還有宋圓想要的鋼琴？開什麼玩笑。
但李婉宜是宋三姨太認的乾女兒，這事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既然李婉宜話裡話外帶出了月琴，這話……好像又有點可信度。
總之彆說是她們，就連曉梅都有些好奇了。
而李婉宜的話還沒停，她故作無所謂的又笑了笑說，“是呀，所以我知道娘居然給我了時，心裡特彆的忐忑。哎……其實我才學琴兩年，也用不了那麼好的琴。有架二手的就不錯了。”
“可是娘說，就算我是初學，也要給我最好的。這才……”李婉宜一臉不好意思，頓了頓輕歎了口氣又說，“看樣子我得找時間，去給小圓道歉了。不管怎麼說，這是她也想要的鋼琴啊，最後卻讓我……哎。”
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月琴比起宋圓更喜歡她這個乾女兒，自己甚至捷足先登了原本屬於宋圓的東西。”
這副又想炫耀又要裝低調的模樣，也是為難她李婉宜了。
曉梅等人禁不住又彼此互看了幾眼，好笑的看向李婉宜說，“那聽李同學這樣說……我們就要去見識見識了。”頓了頓後她看看其他人又說，“看看到底是什麼好東西，能讓圓同學都求而不得。”
這話說得略帶了點兒嘲諷的味道，頓了頓後又看向李婉宜，微挑眉峰後說，“走吧？李同學？”
“這……”李婉宜故作猶豫的想了想後，勉為其難的又說，“那好吧，反正遲早大家都要看見的。”
說完看向曉梅又說，“就麻煩曉梅你了。”
——練習室的鑰匙，是曉梅在保管。
現在是午休時間，時間充裕，倒也不趕。
等到了練習室後李婉宜走在最前麵，隔著近了才伸手指了指鋼琴說，“就這架。”
“哦？”這些千金小姐們打小就是見過好東西的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李婉宜那架鋼琴價值不菲。不僅如此做工用料也是一等一的好。雖然比不上宋圓的珍珠貝鋼琴，但也確實是上品了。
所以幾人交換了個詫異的眼神，走近細觀。
這宋三姨太……不會真把原本應該是人家宋圓的鋼琴，拿給這個鄉下丫頭用了吧？
幾個女生心中暗自嘀咕，覺得月琴做事怎麼這麼糊塗。不向著自己的親閨女就算了，還幫著外人打親閨女的臉。
這算是什麼事啊。
在站的人，除了李婉宜以外，其他人的出生都好。所以一想到宋圓極有可能被親姨娘虧待了，多少有些代入自己，原本隻是看不上李婉宜，現在也多了幾分厭煩。
要本事沒本事，要能力沒能力，憑什麼和她們站在一起？
就憑她運氣好認了月琴為乾娘，出生可憐身世悲慘嗎？！
一點道理都沒有。
幾個女孩站在李婉宜的“新鋼琴”前心中腹誹，抬眼看向彼此，也從中看到了不服氣。
可惜李婉宜卻一點沒察覺，隻覺得自己終於出了口惡氣，恨不能登高一呼，吆喝所有人來看看自己的鋼琴。
所以她迫不及待的走過去，當著眾人的麵掀開琴蓋後，炫技般的彈響了幾個音符。嘴角抿著得意卻又要裝出不在意的樣子，微微點頭後說，“嗯，音質也很不錯。”
頓了頓後看向曉梅和另外一女生說，“曉梅，吳同學，你們要不要來試試？我覺得……我才學兩年，實在有些配不上這麼好的鋼琴。”
李婉宜一副“受之有愧”的謙虛模樣。
曉梅都不想搭理李婉宜，更何況是彈她的鋼琴。
這架鋼琴好又如何？她們的也不比李婉宜的差啊。真要論好壞，宋圓的那架珍珠貝鋼琴才是真正的好。
隻是大家對李婉宜的鋼琴並沒太多期許，所以當看見她居然帶了一件和她們同檔次的鋼琴來時，自然覺得詫異了。
曉梅站在一邊想著時，眼神不經意的落在琴鍵上，隨著李婉宜手指輕按琴鍵，便順勢瞄到琴鍵側麵的一點兒黑漬，臉上表情立刻又變得不好了些。
冷淡的回了一句“不用了”後，頓了頓又看著李婉宜開口，“既然知道是這麼好的鋼琴，就不應該糟蹋。”
糟……蹋？
李婉宜看著曉梅，一臉沒懂她意思的模樣。
曉梅見了乾脆指向某個琴鍵說，“以後喝咖啡、紅茶的時候，離鋼琴遠一點。不然弄灑了不好清理外，時間久了還會影響音質。”
“啊？”李婉宜愕然，順著曉梅的視線低頭看了看，又重新抬起頭看著她說，“什麼咖啡？我沒有在這兒喝過啊？”
頓了頓臉上露出無辜和委屈，“曉梅，我知道你覺得我配不上這麼好的琴，但是……這琴是娘才買給我的，我就試過一次就搬來這裡了。我寶貝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將咖啡弄灑在上麵呢？”
一臉“你冤枉我，我無辜委屈很弱小”的模樣。
曉梅氣結，正要開口說“那不是你弄臟的會是誰弄臟的？”時。
站在一旁又細細的將這架鋼琴看了一便的吳同學，突然驚異的“咦？”了一聲後說，“這架鋼琴……不會是之前我家賣出去的那架吧？”
這話出口立刻惹得大家齊齊朝吳同學看來，“啊？”了一聲後說，“真的假的？真的是你家的嗎吳同學？”
一麵問的同時，還不住的朝李婉宜瞄去，都是一副看好戲且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而李婉宜也一改臉上的笑，有些驚慌的站在那兒。
——她想起來了。
那天麵試完後她在洗手間無意中偷聽到幾人談話，確實聽到了吳同學家裡的貓打翻咖啡在鋼琴上的事。
難道……？！
……怪不得。怪不得娘讓她搬自己的舊琴來學校！
李婉宜終於想通原因，但現在才想通卻已經晚了。
隻能強扯了笑後盯著吳同學開口，“怎麼會呢，這是娘給我買的限量定製的，怎麼會是吳同學你家的呢？再說了……這鋼琴大家都是一個牌子，長得都一樣，被認錯也正常。”
頓了頓後便想放下琴蓋，“時、時間不早了，不如我們快回教室吧？等會兒上課遲到就不好了。”
不過她的舉動立刻被其他幾人攔阻。
“彆呀李同學，這麼好的鋼琴，我們突然就想彈一下了呢~”某位千金攔住李婉宜，不讓她關琴蓋，一麵說一麵衝同伴使個眼色，讓其上前幫忙。
同伴會意，趕緊也幫著忙不讓關，笑吟吟的說，“是呀是呀，李同學，這可是圓同學都‘求而不得’的鋼琴呢。難得一見啊，必須得看個清楚。來來來，吳同學快來試試。”
兩人一唱一和的讓吳同學上前，仔細點兒看看，是不是她賣出去的那架。
而曉梅雙手環肩站在一邊，不幫忙也不阻止的冷眼旁觀。
李婉宜急得不行，臉漲得通紅不住催促，“我們快回教室吧，改天再來看。”
但根本就沒人理她，吳同學檢查完琴鍵後重新站起身，看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婉宜，語氣誇張的伸手捂了嘴，驚訝的和大家說，“哎呀，還真是我家的鋼琴，前段時間不小心潑了咖啡在上麵便賣掉了。沒想到……”
她拖長了腔調，看著李婉宜又說，“這一轉眼就變成了李同學的新鋼琴啊？”
吳小姐將“新鋼琴”三字咬得微重，甚至意思在站的都了解，除了曉梅和李婉宜外，都捂著嘴揶揄的笑。
一麵笑，還一麵瞄李婉宜。
看她臉上顏色一陣青一陣紅的，更覺有趣笑得越發大聲。
“唉喲笑死我了，限量定製，圓同學也想要，哈哈哈哈，還、還要找時間去給人家圓同學道歉。”某千金笑得不行，捂著肚子喘了兩口氣，好不容易稍勻稱後，這才看向李婉宜說，“我說李婉宜啊，你可真得想人家圓小姐道歉才行。”
“是啊，居然汙蔑人家跟你搶二手鋼琴。哈哈哈哈！”另一人接話後，忍不住又笑。
李婉宜站在那兒，牙都要咬碎了。沉默了一會兒後才虛弱的笑著強行挽尊說，“啊！我……我想起來了，我昨天是喝了咖啡，不小心灑了點兒，原本以為沒看見痕跡就沒事，沒、沒想到是滲透到琴鍵旁邊去了。你們不說我還沒發現……”
“得了吧。”她話未說完便被吳同學打斷，懶得看她強辯，冷笑著指著琴腿又說，“我家的貓以前不懂事，還用這鋼琴磨過爪子，後來重新上漆補了一下。仔細看是不會被發現的。”
“怎麼？”吳同學看著李婉宜微挑了眉峰又開口，語氣譏諷，“你家也這麼湊巧的養了一隻貓？”
這話出口旁邊兩人笑得更大聲，在一旁煽風點火的說，“說不定還真養了呢？畢竟人家圓小姐也要和李同學搶這鋼琴了嘛，哈哈哈！”
李婉宜站在那兒，嘴唇抖了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半響後才抖著聲音笑得空洞的說，“我、我們回教室吧？”
聲音虛弱，一副已經承受不住的模樣，要是誰現在進來，說不定會覺得是四人合起來欺負李婉宜。
當然現在也確實是合起來欺負她，但……卻也是李婉宜自己上杆子折騰，自食其果而已。
怨不得彆人。
“哎呀，真是笑死我了。”某名媛擦了擦眼淚後，微微正色後看向李婉宜說，“李同學，你看宋三姨太多貼心啊，知道你才學琴兩年，用太好心裡會忐忑，也用不了那麼好的琴，這才給你找了這架來。”
她說到這兒還伸手拍了拍鋼琴，滿臉戲謔的看著李婉宜又說，“現在好了，這是架二手的。你也算……如願以償了吧？”
說完又扭頭看向同伴，“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李婉宜實在受不了了，又說了句“好了我們回教室吧！”，衝上前就將琴蓋往下壓。
但她沒留意到那名媛的手正搭在琴沿邊，她這一用力往下蓋，立刻讓曉梅等人麵露驚駭。
瞪大了眼出聲急喊，“等——”
話未說完那女生的食指已經被琴蓋壓住，慘叫了一聲後捧著手便往後退。
吳同學見了，趕緊和另一人過去扶住她，驚叫了一聲看著血從指縫中冒了出來。滴了好幾滴在地板上。
“手！我的手！”女生捂著被壓傷的手，又痛又害怕，根本一點都不敢看，隻哭喊著說，“我的手斷了！斷了！”
“快去醫護室！”曉梅率先回神，喊了一聲後便和另外兩人，扶著受傷的女生快跑離開。
至於李婉宜，根本沒人看她一眼。
……完了。
她完了。
李婉宜呆愣的站在原處，腦子裡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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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被壓的女生姓崔，雖說不是正室出的，可也是受寵姨娘生的孩子。從小嬌生慣養的養大，也是自己親娘的心頭寶。
所以剛一趕到聽說是李婉宜給壓的後，立刻一巴掌便扇到她臉上，打得李婉宜錯愕的捂著臉，往一旁踉蹌了好幾步，伸手撐了牆壁這才勉強站穩。
老師都沒反應過來對方會直接上手，“哎？！”了一聲想製止時，已慢了一拍，人姨太太已打完了。隻好“哎呀”了一聲趕緊扶住李婉宜後，眉頭微皺不太認同的看向那位姨太太開口，“崔五太，你這樣直接在學校動手不太好吧。”
“動手不太好？”崔五太冷笑了一聲，指著李婉宜看著老師說，“我這還是看在宋公館的麵子上，才輕輕賞了她一巴掌，不然她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兒？！”
頓了頓後崔五太瞪著老師又說，“還有你們博洋怎麼回事？！竟然讓我女兒出了這樣的意外，她的手要是有一點差池，我跟你們沒完！”
“這……”老師也感無措，放開李婉宜後衝崔五太陪笑臉，“五姨太，這隻是一場意外，您看……”
“我管你是不是意外！我隻知道我女兒現在受傷了！”崔五太根本不聽老師將話說完，立刻又一瞪眼打斷他。
而月琴便是在這個時候匆匆趕到的。
她錯愕的看著眼前的混亂，有些無措的站在那兒。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辦，竟萌生了掉頭就走，假裝自己沒來過的念頭。
好在李婉宜這時看見了她，委屈的衝月琴喊了聲“娘……”，喊到一半眼淚便掉了下來。
這下原本還在和老師爭執的崔五太聽了，立刻和其他人一起扭頭朝月琴看來。見她驚異的站在那兒，氣不打一處來便一麵朝她走近，一麵開口，“宋三姨太！你來了就好，來來來！你來看看你收的這個乾女兒鬨的事！”
“哎呀崔五太您彆激動啊。”老師見狀心道不好，趕緊攔著些。就怕最後兩位姨太太吵了起來。
到時候他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都是貴人，都不能得罪不是？
還好剛才已經將無關的學生都轟走了，不然現在這個樣子……太影響博洋的聲譽了。
但接下來月琴的舉動，卻讓所有人都呆住了。
“婉宜，你過來。”月琴才沉著臉看向李婉宜說。
李婉宜聽了，低著頭走到月琴麵前，放下捂在臉上的手，抬頭委屈又小聲的喊了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