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悅全程沒沾過地,眾人都跟著落座時,她落的是魏蛟硬邦邦的大腿。
這位外祖父把她當成了完全無法自理的小娃娃,連拿起杯盞第一個想到的都是外孫女,“阿悅肯定渴了吧,喝幾口水。”
抵抗不了這樣的熱情和好意,阿悅順從地小口啜了幾下,細嫩可見茸毛的側臉和乖乖坐在懷中的姿態讓魏蛟胸懷柔軟。
他想起女兒魏怡瓊剛出生時小到不可思議的模樣,那是他期盼了多年的女娃娃。他親自帶著女兒長大,看她顫顫巍巍的小腿邁出第一步,聽她喚出第一聲阿耶,把她從牙牙學語的娃娃養成了如花似玉的少女。
他賦予女兒生命,女兒卻也代他飲下毒酒而亡,為這個世上留下了小阿悅。
魏蛟斂回思緒,和文夫人一起先給阿悅介紹起了在座眾人。
長年征戰辛苦且危險,自女兒成婚後魏蛟就讓她待在了安郡,不肯再讓她跟著顛簸受累。除去那次雍州赴宴,那是魏怡瓊主動且強行要隨父同行。
外孫女剛出世時魏蛟等人都沒來得及去看望,還是等她滿月時好不容易抽出了時間。此後更是聚少離多,所以魏氏這一家人,對原本的小阿悅來說也大都是陌生的。
“幾位舅母阿悅都識得了。”文夫人手指向左側,柔聲道,“這是阿悅的幾位舅舅,這是大舅舅、二舅舅、三……”
魏蛟四個兒子兒媳和孫兒齊聚一堂,如之前所了解那般,文夫人所出的長子魏玨和三子魏璉地位最高,四子魏錦在文夫人麵前也很有臉麵,獨獨第二子魏柏不上不下。好在魏柏看起來是個心胸寬廣之人,並不計較這些,神色很平淡。
魏氏似乎獨得“兒子緣”,據稱從魏蛟的祖父那一輩起,魏家就隻有魏蛟一人生過女兒,他這四個兒子也不例外。
阿悅從小輩的座位那兒一眼掃過去,就看到了一排的表哥……
她是這個家中實實在在的、唯一的小女娃兒,是以她雖獨得魏蛟寵愛,但就算是心氣兒最高、最喜歡比較的三舅母張氏也不曾有過一分不滿。
文夫人對一眾孫兒道:“阿悅是妹妹,你們平日都要愛護、教導她,切不可倚仗年長而欺淩妹妹,亦不可因她年幼而一味縱容。”
“是,祖母。”孫兒們乖乖應聲。
但其實說到縱容,在場之人相信沒有人會比祖父更溺愛縱容阿悅了,其他人恐怕根本輪不到。
文夫人掌管後院,幾個小輩也受她教導良多,她寬厚不失原則,相對也比較公正。所以比起其他高門大院中的勾心鬥角、暗潮湧動,魏府已算得上家風清正,是一股清流。
在文夫人出聲時,魏蛟給了她足夠的耐心和時間,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撐場子,時不時低頭投喂一下小外孫女。
僅一刻鐘的時間,阿悅就頗為“痛苦”地感覺到,自己快吃撐了。
她握住魏蛟的手指,示意他自己實在用不下了。
魏蛟隨著她的視線望去,伸出大掌摸了摸外孫女軟軟的小肚子,鼓鼓的,確實塞不下了。
“咱們阿悅是小貓兒胃嗎?”他這麼納悶地說著,聽到阿悅小小“呀”了聲,臉蛋飛快變紅,就忍不住大笑起來,“對著阿翁還不好意思呢,小寶兒真是可愛。”
短短的時間內,阿悅已經從他口中聽到了各種各樣的愛稱。
她木著臉蛋再次接受外祖父疼愛的揉腦袋,渾身上下散發出生無可戀的氣息。
在含笑凝視的魏昭看來,這樣的阿悅大為不同。比起平日安靜內斂的她,現今顯得更加鮮活、更有這個年紀的孩子氣。
魏蛟大笑不止,他的笑聲和外貌一樣粗獷,乍然聽上去像轟隆隆的雷聲有點嚇人,但這正是他心情極好的表現。
“先讓他們都各自去梳洗罷。”文夫人看著這祖孫二人莞爾,“風塵仆仆,也都累了。”
“嗯。”魏蛟點頭,“各自去罷,晌午一起用飯,彆誤了時辰。”
阿悅自是跟著魏蛟文夫人二人。
晉帝雖下了退位詔書,但還沒有正式退位,現今依舊住在宮中,魏蛟的住處自然也不是帝王寢宮。
好歹他現在有了個名正言順的由頭,不叫篡位,而是晉帝主動“退位讓賢”,當然要給對方幾分顏麵。
這座宮殿名為紫英宮,取紫氣東來、英才薈萃之意。恢弘大氣,設有廳、堂、榭、館、樓、閣、溪,奢華不下於晉帝所居的重華宮,步步走來,叫人不得不折服於它的窮工極麗。
百姓尚且食不果腹,晉帝皇宮中這樣的宮殿卻比比皆是,他被逼退位仿佛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阿悅被芸娘領著泡了個極舒服的澡,差點兒舍不得出水,臉蛋泡得微粉,烏黑的眼水亮亮的。
重新回到正殿時,她望見魏蛟似乎在同文夫人談論什麼,聽到了幾個隱約的字眼。
魏蛟臉上有著冷色,但所有上位者的氣勢在見到阿悅的瞬間就成了傻阿翁的笑。
“這是哪家的小囡囡,怎麼生得如此漂亮。”魏蛟如此誇張道,幾個大步走去就把阿悅抱了起來,要不是顧忌著外孫女的病,估計他還想往空中拋幾個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