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大雪,臨安城大地茫茫,一些士族在府中閒來無事,便喜歡煮茶品文。
“冷吟霜毛句,閒嘗雪水茶”,以雪水煎茶向來備受文人雅士青睞,文夫人亦不例外。
宮中往年未曾藏雪,她便退而求其次,讓人收了些梅花枝上的雪。
軒窗邊置上一張方形食案,文夫人著一身素袍,斂袖煮茗。
阿悅和外祖父同坐一旁凝視著,半晌也不敢重重呼吸。許久,文夫人遞一杯茶來,白霧氤氳,讓她的眉眼略顯模糊。
阿悅用堪稱恭敬的態度雙手捧過茶,偏頭望魏蛟也是這副模樣,惹得文夫人笑了笑,“怎麼我這杯茶倒像是鴆酒,叫你們如此小心?”
“夫人親手所泡,自然不同凡響。”魏蛟吹捧文夫人一如既往得熟練,“這是仙茶,必須虔誠以待。”
阿悅緊隨其上,“阿翁說得是。”
說完被文夫人輕敲了記,“小滑頭,隨先生讀了幾年書,竟隻會這樣說話了?”
阿悅便隻笑,露出小小梨渦,模樣看起來頗有幾分“憨”,逗得麵前夫婦一齊笑起來。
“怎麼近來時常不見阿昭身影?”吃了口茶,魏蛟舒適地出了口氣,繼而想起了似乎有幾日未見人影的長孫。
“阿兄公務繁忙,連歇息的時辰都沒了。”阿悅幫他解釋,“不過每夜夜半都會來看一看阿翁,隻是阿翁不知道。”
魏蛟仍不滿意,哼了聲,“我不如他忙嗎?每日尚能陪夫人兩餐,他竟連個白日讓我們瞧見的時辰都沒?”
阿悅心中小聲道,您還真沒阿兄忙,況且阿兄需每日去宮外,月出而回。
白日不能說人,話剛落,幾人聽到一聲通傳,魏昭竟是在此時回了。
殿內沒留人侍奉,阿悅見他外袍下擺已變得濕漉漉,起身一溜煙就要去幫他掛上屏風,被魏蛟喝止,“阿悅,回來。”
魏昭微微一笑,“小事而已,無需阿悅忙碌。”
阿悅點頭,回位被魏蛟恨鐵不成鋼般揉了把腦袋,“你阿兄有手有腳,難道自己掛不了嗎?阿翁都不曾擾過你,他倒是好大的臉麵。”
平白被數落一陣的魏昭聞言很是識趣地認錯,“是孫兒之過,竟還要勞煩阿悅,著實不該。”
不過是幫忙做件再小不過的事罷了,這在兄妹間也很是尋常,但在魏蛟這兒,似乎就是大逆不道,可見他偏心到了何等程度。
文夫人含笑搖搖頭。
茶器俱全,簍中有雪,一看便知是在以雪煮茶,魏昭道:“生香湛素瓷,祖母好興致。”
“還是阿昭懂,你祖父隻知牛飲,阿悅竟也隨著他。”
“細品牛飲,偏好不同,全在各人罷。”魏昭抬了抬袖,“我也為祖母煮一壺。”
隻是他衣袖寬大,行走間飄逸如風,這煮起茶來可不便。
他就落座於阿悅身旁,略一想,阿悅抬眸看了看外祖父,卻見魏蛟輕哼了聲,彆過腦袋。
阿悅立時便懂了意思,忍著笑意垂首幫魏昭挽袖係起。
為了應景,阿悅今日穿的亦是一身素色,因年紀小未曾妝飾,髻間隻有絲絡才顯出一點色彩,說來未免有幾分單調。
鴉發柔軟,魏昭看著心間一動,從袖間折出一支梅花,猶帶著寒雪芬芳,“我見其他小娘子素愛妝扮,以梅花入髻,心思巧妙,看來漂亮得很,阿悅可要試試?”
哪個小女兒家不愛美,阿悅也免不了這心思,輕輕點了點頭。
她乖巧低首,垂下脖頸,魏昭將梅枝折去些許,作發釵輕輕簪入了阿悅小髻。
阿悅的發柔軟烏黑,麵頰細白如雪,這一瓣紅梅給這番素淨添了鮮妍,看起來清靈可愛,正像是點睛之筆。
兄妹二人相貌皆是出色,靜態妍極,猶如一幅色彩濃烈不失素馨的水墨畫,舉止間自然而然流淌出了脈脈溫情。
魏昭和文夫人看著眼前畫麵都不禁笑起來,半晌道:“阿昭待阿悅既有這般耐心,如此,日後我也放心將你表妹托付於你了。”
他說得意味深長,很有試探的意思,看向魏昭的目光如炬。
魏蛟早已透露過這個意思,傳言也有段時日了,他不信孫兒會不知道。
魏昭微怔,繼而溫聲道:“祖父之托,孫兒自當遵從。但此事非孫兒一人可成,說來,是不是應當問問阿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