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2 / 2)

帝心 卯蓮 9765 字 5個月前

果不其然,王氏聞言怒色剛掛上臉就不知不覺淡了下去,最後忍不住道:“你們當時卻絲毫未曾和我們說過,我還是十日後方得知……”

“大難臨頭,怎好叫王氏也陪著我們遭罪。”荀溫風輕雲淡,“本想著彆過之後再無緣分,隻在心中祈念表妹一生順遂,沒想到還有重逢的機會。”

王氏心中不可謂不震撼。

曾經,她這位表兄是何等出色的人物,相貌風流、氣度翩翩,說是貌比潘安也不為過,族中有哪位姊妹不暗暗心慕於他?他遭逢大罪,改頭換麵後變得如此其貌不揚,竟還能心平氣和地與她說道這些,叫人不得不佩服。

如果他們二人當真隻是簡單的表兄妹二人,王氏絕對會為他感到慶幸,也會因重逢而欣慰。

但世事豈會如此簡單,想到什麼,王氏臉色輕淡,“那真是不巧,過了兩三年才叫荀君得知我的消息。”

荀溫是改頭換麵了,她卻沒有。王氏不信這幾年他都不曾發現自己的身份,幾年不認,現在突然傳信是個甚麼意思?

早在二十多年前荀溫就把她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多年來王氏也沒怎麼變過,他如何料不到眼下的場景。

他並不推諉,而是遞去了一盤茯苓餅,“這是我親手所做,表妹嘗一嘗?”

王氏看著他,依稀能從這雙深邃烏黑的眸中分辨出其往日風姿,頓了半晌,她卻是伸手一推,冷冷道:“我從來也不愛這個。”

說實話,荀溫確實經受了幾年磨難,但自從他自薦入魏蛟麾下後,就少有人再敢對他擺臉色了。此情此景,若放在二十年前,荀溫定是當場拂袖而去。

眼下他卻是神色淡淡,自己伸手取了塊茯苓餅,慢慢咀嚼,“你從來也不愛這個,那表妹從前勉強自己,愛的是甚麼呢?”

他強調了幾字,在王氏聽來語調奇怪極了,聽了無來由叫人難受,壓抑怒火道:“我當有甚麼重要的事,原來荀君不過是要說這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那我便先回宮了。”

說完王氏抬腳就走,荀溫坐在凳上靜靜看她。

待她挑開簾,侍婢推門時才猛地起身,大跨步而來,似一陣迅疾的風從王氏耳邊刮過,轉瞬之間她就被捉住手腕,侍婢也被倏得推了出去,哐一聲,門被死死帶上。

王氏聽見侍婢在門外驚叫,欲強行撞門,卻被人阻住,外麵響起了低悶的打鬥聲,但很快就平息。

他是有備而來!

意識到這個事實,王氏目露驚色,麵色慍怒,“你要做甚麼!”

“我做甚麼?”荀溫將她禁錮在門邊,以手撐牆,聞言長長舒了口氣,像是壓抑著什麼露出了微笑,“我不想做甚麼,隻是想問表妹一句話,一句話而已。”

他低眸緩緩道:“我已拿到了阿昭的生辰八字,且問你一句,他是不是……”

“不是!”王氏反應異常激烈,同時伸出手推去,如果不是荀溫早有心理準備,怕是真要被她推倒。

她像是又急又氣,渾身發顫,“你莫要多想!阿昭是聖人長孫,我夫君嫡長子,你不過一無名鼠輩,如何敢和他攀上乾係!”

她的反應未免太過激烈了。

…………

短暫沉默,荀溫輕道:“還需攀什麼乾係?你是我表妹,阿昭便要喚我一聲表舅,還需要特意去攀扯麼?”

他鬆開了對王氏的禁錮,負手轉身,步態悠悠。

王氏定定看著他的背影,一口氣還沒鬆下,就聽他語氣輕飄飄道:“阿昭是我兒,對不對?”

王氏如遭雷擊,渾身僵硬。

但荀溫已經不需要她的回答,又道了一句,“阿昭定是我兒。”

他再也壓抑不住興奮,如此重複了幾句,忽而大笑出聲,看也沒看一眼王氏,推門而出。

王氏順著牆壁緩緩滑落坐地,再也忍不住捧麵流淚,不住顫抖,心中油然生出深深的恐懼和不安,不僅是對長子的身世,更是對荀溫此人。

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

王氏依舊記得,二十多年前,王劉兩氏無比親近,時常走動。為此,她也時常遇見這位表兄。

王氏是家中嫡長女,但生母早逝並不得寵,繼室不曾虧待她,卻也不曾分來半點關懷,以致父親也嘗嘗忽略她。

她無嫡親兄弟姊妹,在府中常常無人說話,一人著實落寞極了,唯有表兄偶爾一句關切的言語還能隻能她露出笑顏。

可表兄生性風流,又相貌不凡,當時無論族裡城中,多少女兒家傾慕他,甚至做他的侍妾也心甘情願。

王氏本就隱有自卑,更不敢把這女兒家的戀慕叫人知曉,一直深藏心中。再者,她其實也懼怕這位表兄,因他喜怒無常,又頗有傲氣,脾氣上來,連她父親的臉麵也甩過,更彆說旁人。

直到劉氏一族人犯下大錯以致全族受牽連前,王氏其實都甚少同這位表兄接觸。而劉氏遭難後,家中姊妹便是再喜愛這表兄也不敢和他來往,唯有王氏心生不忍,時不時會托人給他送去東西,聊表安慰。

她覺得表兄已足夠可憐,若是往日的人誰都不理會他,這世間未免也太薄情了。

再者,其他人接近表兄或多或少是為他家世,但王氏僅僅是因他偶爾的隻言片語關心罷了,他家世出眾與否,對她而言根本沒有關係。

他們最後見麵的那次,表兄正對隨從大發怒火,這在以前的他身上是不會有的,因他時刻秉著世家子弟風範,絕不會做如此沒風度的事。

看著這樣的他,王氏不感畏懼,卻同情不已。許是她這番姿態引起了表兄注意,他遣退仆婢,掐住了她的下巴摩挲道:“表妹為何用這種眼神看我?是憐憫我竟淪落至此嗎?”

王氏因他的眼神終於有些懼怕,表兄卻提出了要求,“表妹不是一直傾慕我,想借此機會以表心意嗎?”

他道:“你也瞧見了,自落難後就少有人再敢接近我,表妹要想寬慰,不若與我好好親近一番。”

鬼使神差般,王氏猶豫片刻,竟答應了他這個請求。她聽得表兄不明意味地笑了聲,便覆身而上。

說是親近,但表兄並不憐愛。王氏隻感到了痛楚和冷意,其餘的,甚麼也沒有。

再然後,她便得知了表兄舉族遷走一事。

清白已失,表兄卻瀟灑走了。十來日間王氏心神慌亂,隻能想到去寺廟祈福,不料歸途卻遇到山匪。

若不是魏家郎君正好搭救,王氏下場可見。也正是因這些山匪,她和魏郎意外之下成就好事。

魏郎君子,隻道自己使她失了清白,又憐她在家中無人疼惜,歸家後便立刻使人來提親。

王氏便是這樣嫁入了魏家。

她和魏郎第一麵就有了肌膚之親,所以後來早早被診出身孕時魏郎也絲毫沒有懷疑,反倒責怪自己那時定力不夠,使她年紀小小就不得不遭受孕育之苦。

王氏感動之餘,更不敢把表兄的事告知,因為兩人的日子相隔太近,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胎到底是誰的。

所以阿昭出生後,王氏看著夫君欣喜的表情,心中卻是無儘的迷茫和愧疚,如果阿昭不是魏家子孫……

意識到這件事後,王氏每天都在被折磨,甚至不想看到阿昭,因為他的存在似乎就表明了自己對魏郎的不忠。

有了二子,王氏就更加順理成章地忽略長子,他對了她不予誇讚,錯了也不會去罰。甚至有時候在兩個兒子間魏郎有絲毫偏愛長子的意思,她就要拚命補回來。

魏氏男兒少有察覺到此事,唯有文夫人覺得兒媳稍微有些不對勁,便時常把長孫接到身邊教養。

爺娘疼幼子是常有的事,王氏對小兒子的疼愛沒有引起外人懷疑,頂多隻道一聲長子不是一直養在她身邊,所以不得親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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