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1 / 2)

帝心 卯蓮 8283 字 3個月前

魏昭大概沒遇見過真正難哄的小孩兒, 畢竟尋常那些被他笑一笑輕聲哄一哄也就好了,因此阿悅這樣不是嚎啕大哭卻一直流淚的模樣讓他有瞬間慌亂, 低聲問, “怎麼了,哪兒疼嗎?”

搖搖頭, 阿悅整張臉都濕了, 眼淚還在流。

其實想想也明白了過來,她這明顯不是因病痛,魏昭心忖, 莫不是被噩夢嚇得狠了?

用帕子擦了又擦都不見效,問也問不出甚麼,魏昭歎一聲,乾脆把手掌橫在下麵, 接起那滴答答的眼淚來。

阿悅疑惑,嗚咽著都難掩好奇心,“……阿兄、阿兄在做什麼?”

“阿悅第一次哭成這樣, 自然要多接些, 作個紀念。改日宮中缺水了,說不定還能用上。”魏昭說得一本正經。

聞言阿悅呆了呆, 愣愣打了個嗝兒, 模樣又傻又好笑, 但這洶湧的眼淚總算少了些。

等她緩了會兒, 魏昭才問, “又做了……那些夢嗎?”

他以為阿悅又是做那些關於傅文修的噩夢。

魏昭不至於直接把那夢境的內容當做真實, 但著實心疼小表妹長年受這種夢魘侵擾。於她而言,最好的解決辦法大概就是再也看不見傅氏。

阿悅再度搖頭,想了想又點頭,不知該怎麼說,抱著魏昭著實沉默了片刻再道:“阿兄剛剛在和大舅母說什麼?她怎麼……那麼凶的模樣?”

“說了幾句趙婆子的事。”魏昭語氣如常,之前王氏應該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道,“大舅母今日受了刺激,並非有意如此。”

“明明人是她自己拿刀子捅的……”阿悅小聲嘀咕,平時她和王氏的關係尚可,可在這件事上她著實無法為王氏辯解,更彆說還夢見了那樣的劇情。

魏昭聽見了她的小小抱怨,沒指責什麼,隻輕聲道:“她心性素來簡單,碰到有人汙蔑便一時衝動,倒也並非故意。”

阿悅想了幾秒,才意識到這個“她”指的是王氏,隨後驚覺,原來魏昭一直也知道自己的母親沒什麼心機。

換句話說,就是不聰明。

她還當表兄這孝順到近乎傻氣的性格,絕不會說王氏半句不好呢。

這讓阿悅看到了些許希望,不由小聲試探道:“阿兄,大舅母這樣……你不生氣嗎?”

如果趙婆子當場死了,那就是死無對證,從她死之前說過的那番話來看,王氏就很有殺人滅口的嫌疑。於王氏而言,固然會影響她的名聲,可此事最受損害的還是魏昭,這種風口浪尖,他頂著身世不明的傳言登基,無疑會遭受許多質疑。

阿悅仔細地看,試圖從魏昭的表情中分析出一點細枝末節,好叫她知道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可魏昭畢竟是魏蛟最為愛重的長孫、欽點的儲君,又怎會輕易讓人看出心思,何況他慣來以笑示人,便更叫人摸不著深淺,“氣是最無用的,與其如此,倒不如趁傅氏得意之際,去查清趙婆子家人,再作其他打算。”

說得有理,可這並非阿悅想要的答案,她忍不住問,“阿兄,大舅母長年這樣對你,你為何……”

捫心自問,如果自己有個這樣偏心的母親,阿悅對她無論如何都親近不了,更彆說時常請安關心。

魏昭失笑,阿悅自出生那日起就備受寵愛,除去因姑母逝世而使姑父癲狂傷了她之外,她身邊的至親長輩沒有一人不疼愛她,這約莫就使她認為,親人的疼愛是理所應當的,做得稍微不全便是不好。

事實上,阿悅還真是這樣想的,無論前世今生,她感受到的都是親人的關愛與疼惜。前世除去因心疾早早離世,她再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他道:“生生之母予我性命,撫養至今已是大恩,她隻有一人,我和阿顯卻有兩人,心神無法二用也不足為奇。”

照他的意思,王氏不曾虐待過他就已經是大恩了。

阿悅問,“那,如果大舅母將會做一些錯事呢?而且這錯事會對阿兄你影響很大,甚至可能讓你丟掉性命。”

“將會?”魏昭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立刻反應過來,“阿悅做的噩夢……與我有關?”

不料他瞬間聯想到關鍵,阿悅有些驚訝,她並不準備把這夢說出來,因為這勢必要交待來龍去脈,其中魏昭的身世絕對掩藏不了。

雖然阿悅並不信那什麼山匪之子,但這種話最好不要說半個字。

“沒有啊……我就是隨口一問。”阿悅亂中靈機一動,“我是在書中看了一個故事,覺得……唔、有些不理解。”

“什麼故事?”魏昭笑看她,“不妨說與我聽聽。”

阿悅喔一聲,立刻編了個故事,“是說有一漁村,一對夫婦生有三子。長子性情最好,敦厚善良,自幼就不受父母疼愛,被當奴仆般使喚。他母親與鄰居因一隻雞打了起來,刮破鄰人的臉,他便下跪與那人認錯,並翻山去尋草藥來為鄰居醫治;母親私藏了貴人的衣裳想賣來換銀子,被貴人發現差點要把她打死,也是他主動站出來為母頂罪,貴人便把他當做仆從帶走了。他在貴人府中有幸被教了識字看書,因聰慧忠心被舉薦為官,發達後卻還是不計前嫌,衣錦還鄉將雙親接入城中,虔心伺候。但他弟弟很快犯下大錯殺了一人,其母不僅不主動認罪,反而包庇,釀下了彌天大禍。後來其母和弟弟被抓入天牢,這人還以身頂罪,把母親給換了出來,在城中傳為佳話。一位使君感念他的孝心,給他特赦放了出來,可從此他也成了身殘之人,無法再為官,便回了鄉中耕田,繼續侍奉雙親。”

阿悅鼓著腮,“下麵的批語還儘道此人孝順、赤誠甚麼的,但這不是愚孝嗎?他母親為人不善,做錯了事卻總有他來善後,就是這樣才使他母親越來越膽大肆意,從不把這些錯事放在心上,不會引以為戒,一步步築下大錯。”

她道:“阿兄,我實在不知,這到底有什麼可稱讚的。”

看起來像是單純為這故事而不滿,但從小表妹投來的灼灼目光中,魏昭何嘗看不出她眼中寫的“我感覺阿兄就是書中的這傻子”這句話。

他先是想了會兒這故事的深意,而後不禁沉思,原來他在阿悅心中,竟是這麼個形象嗎?

“阿悅。”他這麼叫了聲,等人看過來後問,“你不喜歡大舅母嗎?”

“……也沒有。”阿悅低下頭,不敢和他對視,“我隻是覺得,今日的事大舅母做得實在……阿兄,你不能一味順著大舅母的意了,有些事也不能任她處置。她雖是阿兄的母親,但……”

魏昭頓默,今日母親確實對他提了些要求,他尚在思忖能不能應,母親就激動起來。若非阿悅的到來打斷了二人交談,他應該……的確會應下來。

他本來覺得,母親身居後宮少有人陪伴,父親的離去對她打擊甚重,許多事他能做到,便也都去滿足母親。

身在其中確實很難看得明白,阿悅的一席話讓他驚覺,有時候他確實很像書中那人,不正視母親犯過的錯,隻要自己能幫她善後,便一概攬下。

而這些,其實是父親生前所為,自己包容著母親,正如父親做到的那樣。

他自己不覺得如何,卻被小表妹看出了問題。

阿悅依舊在注視著他,沉思後,魏昭低眸道:“阿兄會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