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腦袋一個疊著一個, 透過門縫看去。
林雲舒瞧著男人身上的衣服有幾分眼熟,想了好一會都沒想出來。倒是那兩位畫師認得, 替她解惑,“那是錦衣衛,他身上穿的是飛魚服,手上拿的是繡春刀。也不知道這人又挖到什麼醃臢事, 叫人追殺了。”
正當他們看熱鬨時,老三已經加入戰鬥。
蹲在下麵的老大急了, “娘, 老三摻和進去乾啥呀。咱們跟他又不認識。”
林雲舒拍了下他腦袋, “彆急。”
老二眯了眯眼睛,“三弟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咱們已經瞧見了,等雙方結束戰鬥, 估計得勝方就要來結果咱們的性命了。”
嚴春娘嚇得捂住嘴。
老大急了,“那還等什麼呀。咱們去幫幫老三, 這群黑衣人本事這麼高強, 老三要吃虧的呀。”
邊說他邊從底下退出, 跑到灶房摸了兩把菜刀出來, 一把交給老二,一把自己拿在手裡。隻是他畢竟沒殺過人,兩手攥著刀柄, 腿肚子卻直打顫。
嚴春娘拉住老大的胳膊,眼神無聲祈求。卻被他一把扯開,輕輕搖了下頭無聲拒絕。
明明他很害怕, 卻仍舊將房門打開,好像視死如歸的烈士踏上戰場那樣英勇。
兩人剛衝出去,還沒湊近,就見老三刀法利落,黑衣人接二連三倒了下去。
眾人激動萬分,忍著臉上被風雪刮擦的疼痛,站在門口,不錯眼地瞧著十丈之外已經落幕的戰場。
林雲舒踩在厚厚的積雪上,靜靜地看著小四立在血泊中,周圍都是鮮血,跟白雪形成一種色彩鮮明的對比,妖冶又狠辣。
而那錦衣衛此時正攥緊手臂,仰頭發出淒厲一聲嘶吼,聲音像極了猛獸被殺戮前的哀嚎,隻是下一秒就見他硬生生向後倒下。
眾人將視線落到他身上,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方才被最後一名黑衣人砍斷,此時正掉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鮮血潑灑在四周,像一團團細線,纏繞著他。
兩位畫師下意識攥緊自己的手腕。手對畫師而言比命還重要。
林雲舒強忍著喉頭那抹腥甜,讓老大老二將這錦衣衛抬回手術室。
她自己拿出帕子將那一截手撿了回去。嚴春娘嚇得直接跪倒在地,豆大的汗珠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
“娘,你這是乾什麼?”老二見母親將斷手撿回來。又開始擺弄那些特製的刀子,有種古怪的念頭。
林雲舒將斷手放到一個白瓷大碗中,倒了些酒精,用鑷子夾著棉球清洗斷手傷口處。
“你們先出去。我把他的手接上。”林雲舒雲淡風輕道。
老二還想說什麼,老大已經把他拉出房門。
老二一臉石化,差點以為自己聽差了,“大哥,你聽見咱娘剛剛說啥了嗎?”
老大拖著他往外走,不想他打擾親娘,“聽見了。咱娘說幫他把手接回去。”
兩位畫師正巧跟過來,登時也聽見了,三人齊齊望著天。這手都砍下來了,還能接上嗎?
事實上,林雲舒心裡也沒底。她專業學的是婦產科,大部分時間都在產房工作,要不是曾經在急診室待過幾個月,給外科醫生做過助理。她還真拿不準怎麼接呢。
接完手,她將人從空間裡拖出來,傷者當即就被這巨大的疼痛驚醒。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摸向自己腰間,察覺東西還在,他大鬆一口氣,緊接著又想到自己的左手,紗布包裹極為嚴實。但他此時卻感受不到左手的存在。
林去舒見他想要將手臂抬起,忙開口阻止,“你彆亂動。你這手才剛剛接上。”
錦衣衛瞧見是位大娘,“是大娘幫我接上的?”
林雲舒點頭,“對。想必你也想起來了,你暈倒前,左手是被人齊齊砍斷的。就算接上了,你的左手恐怕也……”
錦衣衛沉默良久,眼神赤紅,死死咬著唇,手臂蓋住眼睛。
這時候什麼安慰都不管用。林雲舒也沒開口勸,隻靜靜在旁收拾她的手術用具。這些東西可是她的寶物,得要愛惜。
林雲舒出了房門,就見兩位畫師探頭往屋裡瞧。
林雲舒把人攔住,壓低聲音提醒他們,“看啥呢?人家正傷心呢。咱們還是彆湊上去了。”
兩位畫師示意她往旁邊去。
徐會小聲問,“你真的把他的左手接上去了?”
林雲舒點頭,“對。”
徐會和劉文瀚麵麵相覷,都有些不可思議,齊聲問,“能接上去嗎?”
“這我還真不知道。得看他的造化。”林雲舒不想談這些,徑直往外走,吩咐迎麵走過來的老二老三,“你們去趟縣衙,讓何知遠帶些衙役過來。”
老二看了眼手術室的房門,“娘,我自己去吧。”
林雲舒知道他是擔心剛剛這個錦衣衛對他們不利。可就衝他斷了一隻手,還失了那麼多血,也不可能拿他們怎麼樣了。她搖了搖頭,“你倆快點去吧。這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雖然錦衣衛辦事一向嚴密,可他們總不能連官府的人都殺了吧?
老二知道事情輕重,當下就叫老三踩著厚厚積雪往城中去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何知遠才帶著幾名衙役匆匆趕來。
今天是過年,衙門早就放了假,來的這幾個衙役還是住在縣衙附近。老二和老三一個個上門通知的。
事態緊急,何知遠都沒顧得上客套,進門就壓低聲音問林雲舒,“先生,那錦衣衛呢?”
林雲舒讓老三帶他去後院。
大概談了半個時辰,何知遠滿臉無奈從裡麵出來,“他有特殊任務在身,我幫不了他。”他露出一絲欣喜,“不過先生一家的功勞是實打實的。”
林雲舒實在不想摻和進去,當下搖頭,“不必。隻是湊巧罷了。”
何知遠怔了怔,猜想他們是知道錦衣衛是屬於衛黨一派,不想惹禍上身,也就沒勸。
說完,他就帶著衙役告辭離開了。
林雲舒送他出來,還沒走幾步,就聽身後跐溜一聲響,原來院子上空有個響炮炸開。
何知遠抬頭瞧了一眼,恍然大悟,“原來他有援手。”
林雲舒納悶不已,之前那人被追殺怎麼不放呢?還是說他知道放了,彆人也趕不急救他?
劉文瀚走過來,“你不摻和是對的。朝中現在亂得很。黨派鬥爭非常激烈。上麵爭權奪利,你家要是摻和進去,隻能成為他們的馬前卒。”
馬前卒說得都是好聽的,準確來說應該叫炮灰。
林雲舒隻是從前世電視中得知錦衣衛有多變態。下意識不想跟這些人有什麼瓜葛。她是真沒想那麼多。
劉文瀚剛說完,徐會壓低聲音斥責道,“說什麼呢。當心隔牆有耳。”
劉文瀚自覺失言,閉嘴不言。
林雲舒感激朝他拱了拱手,轉了話題,“兩位大師不日就要返回京城,不知我能否一贈千金求二位留下一幅墨寶,也好讓我們一家日日瞻仰兩位大師的風采。”
她的素描能幫助捕快緝捕罪犯,但要說藝術價值那是一丁點都沒有的。
這兩位才是真正的大師,隨手畫一幅都能當傳家寶,她厚著臉皮求一幅,也算是給自己家增添藝術氣息了。隻是她前世看過那些尋寶節目,知曉這些宮廷畫師的作品都要獻給皇上。也不知她能不能有幸買下一幅?
徐會笑著道,“當然可以。來前皇上特許我倆回贈你一幅。聖上還在上麵題了詩,蓋了私人印章。不過畫現在隻完成一半,尚有幾日才能賜給你。”
曆朝曆代,皇家收藏都是最多的。聽說那乾隆皇帝尤其喜歡在彆人畫作上蓋章。此等行為不僅不能為這收藏增磚添瓦,反而落了下乘。
但當今皇上不一樣,年紀雖小,卻是個非常有才華的皇帝,他的許多詩詞讀起來都朗朗上口,繪畫書法也是一絕。他的印章蓋在畫上,隻會讓畫作身價備增。
林雲舒頭一回真心實意感激這個皇上,說了句俗到家的諂媚詞,“皇上聖明。”
徐會和劉文瀚對視一眼,齊聲附和,“皇上聖明。”
禦賜之物,自然不用花銀子買,林雲舒省了一大筆,心情格外舒暢,當即就豪氣乾雲,大手一揮,“你們想吃啥。我給你們做。”
徐會眼睛一亮,“什麼都可以?”
“當然。”
徐會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獅子大開口,“那我就不客氣了。上回你做的蛋糕就極好吃。”
前幾天小四過生日,林雲舒特地為他精心準備了生日蛋糕。
其他人自然也跟著一起沾光。這東西在月國是獨一份的。十分新奇。徐會就惦記上了。
說實話這東西做起來極其麻煩,尤其是那底下的蛋糕。
不過話已經說出口,林雲舒自然不能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