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 顧家人, 崔宛毓的丫鬟和婆子,鎮遠鏢局的鏢師和顧家族人加起來共有五十多個人浩浩蕩蕩往鹽儉縣出發了。顧家的行禮裝了滿滿二十車,其中有一半都是崔宛毓的陪嫁, 還有二十車紙張,全用油紙捆紮好,蓋得嚴嚴實實。
從西風縣直達鹽儉縣差不多有半個月的路程。
七日後, 他們一行人就到了鹽儉縣的地界。從麵積來看, 鹽儉縣比西風縣大了一倍, 但是這裡地廣人稀,山多地少,大部分土地還都是鹽堿地,所以路上幾乎碰不到人家,偶爾在官道附近碰到一兩家飯館或是茶寮。
大多時候,他們都是吃自己帶的乾糧和水。
女眷們大多都是坐在馬車裡, 林雲舒摟著虎子, 從來沒有坐過馬車的嚴春娘自上了馬車,就一直昏昏欲睡,此時正躺在對麵呼呼大睡。
淩淩騎著從娘家要過來的駿馬,愜意地走在馬車旁, 虎子一臉羨慕看著親娘身後那件紅色大披風。
他趴在車窗邊, 奶聲奶氣問,“娘,我什麼時候才能騎馬啊?”
“等你有我高了, 你就能騎了。”淩淩笑盈盈開口。
虎子之前就跟親娘比劃過,扁著小嘴,垂頭喪氣起來,“那得很久很久很久了。”
淩淩想了想,“也不久,再過十年。”
虎子掰著指頭算了算,直到他把十根手指都數完才意識到這個數字是他所知道最大的數,驚呼起來,鼓著腮幫子,“十年?娘,你帶帶我吧?”
他舉著小手,“我坐在你前麵,我保證乖乖的。”
淩淩看了眼前麵,都是頗為平坦的官道,便道,“待會兒停下來休息,我就帶你。”
虎子眼裡盛滿星光,樂得手舞足蹈,嘴裡還不忘拍親娘的馬屁,“娘,你最好了。”
淩淩被他這狗腿的小模樣逗笑。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到了吃飯點,淩飛虎讓大家停下來歇息,順便吃乾糧補充體力。
馬車剛停下來,嚴春娘悠悠轉醒,胃裡一陣惡心,她捂著嘴跳下馬車,吐了個天昏地暗。
林雲舒在她身後下來,見她臉色臘黃,比自己還虛弱,有些奇怪,上前給她把脈。
老大走過來,扶著嚴春娘,見母親久久不語,有些拿不準,“娘,春娘沒事吧?”
林雲舒麵色有些古怪,隨後又衝兩人一笑,小聲問嚴春娘,“你上次小日子是什麼時候?”
嚴春娘還有些緩不過勁來,被婆婆問懵了,擰著眉想了半天,也記不清自己小日子是哪天了。
林雲舒看不下去了,嗔了她一眼,“你是懷啦。”
“懷什麼了?”老大還沒反應過來,傻乎乎問。
嚴春娘卻是下意識捂住肚子,隻覺得不可思議,她握緊自家相公的手,潑天之喜砸到她腦袋上,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我……我這是有了?”說到最後兩個字,她聲音很輕,很不確定的樣子。
老大好像被巨石砸暈,當即就樂得哈哈大笑,“娘?你是說我要當爹了?”
他聲音洪亮,帶著濃濃的喜悅,引得眾人齊齊看過來。
三個弟弟剛下馬,聽到動靜,齊齊湊過來向他們恭喜。
淩淩牽著虎子過來,哈哈大笑,“大嫂有了寶寶,我們虎子就有個伴啦。”
嚴春娘激動落淚,摟著虎子,揉著他的小腦袋,“我要是生個像虎子這麼可愛的兒子,我做夢都能笑醒了。”
當娘的就沒有不高興自己的孩子被人誇的,淩淩笑眯了眼,“必須能啊。”
她衝著虎子,好奇道,“你說,你大伯母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個男娃?”
虎子不明所以,問他?他又不是郎中,不過他是個貼心孩子,乖巧地點頭,“是個小弟弟。”又拉著嚴春娘的手,小小聲跟她商量,“大伯母,等你生了小弟弟,我能跟他玩麼?”
嚴春娘母愛泛濫,細聲細語,“當然可以。”
虎子圍著兩人熱切歡呼,邊跑邊叫,上躥下跳像個猴似的。
他時不時就會碰到大嫂,淩淩瞅著心驚膽戰,扯住他,“你跑慢一點,你大伯母正懷著孕呢。你不能鬨她。要乖乖的。”
虎子立刻停下來,麥色小臉紅撲撲的,脊背挺直,兩隻腳並攏在一起,雙手緊緊貼著衣腳,乖巧立在兩人麵前,像是訓練場上的士兵等候將軍發號施令。
淩淩這才滿意了,又叮囑他,“也不能亂喊亂叫,要不然嚇著小弟弟,等小弟弟出來,他就不喜歡你了。到時候不跟你玩,我看你怎麼辦?”
虎子果然被嚇住,忙捂住自己的嘴,圓溜溜的眼睛裡寫著‘我不出聲’。
嚴春娘心都快化了,“虎子真乖!”
嚴春娘孕吐特彆厲害,吃不了硬邦邦的乾糧,重新回到車廂裡。
和嚴春娘一樣不舒服的還有崔宛毓。
她自來就是嬌生慣養,哪怕從京城走到河間府,幾百裡之遙,因為路上有管家安排周到,基本上沒吃過什麼苦。
哪像這次,吃不好睡不好不說,連口熱水都沒有。偏偏這裡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荒涼的很。
在馬車裡,她就諸多抱怨,許嬤嬤和如紅一直耐心哄著她。
可下了馬車,她整個人就處於崩潰狀態。小四老遠就聽到她抱怨聲,見周圍有那麼多丫鬟服侍,心疼她一個嬌嬌女陪自己到這種荒涼地方上任。
他大步走過來給她送吃食,擔心她敷衍自己,還特地將牛皮紙攤開,露出裡麵各式各樣的東西,“這是我娘做的果乾。你吃些吧。”
崔宛毓揉著額頭,有些蔫蔫得,聽到他的聲音側頭來瞧,被他掌心的零嘴吸引,“這是杧果嗎?”
“對。很好吃的。”小四眉眼帶笑,手又往她麵前送了幾分。
那黃澄澄的色彩很快讓崔宛毓的嘴裡分泌出唾液來。不過她自持身份,很快將那種感覺壓下去,示意如紅接過來,衝他道謝。
崔宛毓自然不會像彆人那樣隨便找個石頭就當凳子,她轉身上了馬車,將頭上麵幕摘下來,如紅將杧果乾捧到她麵前,“奶奶,快嘗嘗。”
崔宛毓用帕子包了一個杧果乾放進嘴裡,杧果乾的果肉厚實細膩不拉絲,酸酸甜甜,又軟又糯,讓人吃了一口還想吃第二口。
她一連吃了好幾個杧果乾,又分如紅和許嬤嬤每人兩個。
這兩人吃過後,也覺得味道甚美,“在南方咱們經常吃。還從來沒吃過果乾呢。沒想到味道這麼好。”
崔宛毓深以為然,又接著吃其他類型。
吃完幾片,崔宛毓突然感慨,“我娘說,我婆婆出身衡陽林氏。以前也是嬌生慣養,可她日子過得倒也自在。”
“可不是嘛。”許嬤嬤見小姐與姑爺之前一直膩在一起,心裡也跟著高興,“隻要生了兒子。哪怕沒有男人,也能過好日子。說句不好聽的話,太太都沒她日子過得舒坦。”
雖然崔知府對崔夫人也敬重,可也有幾房小妾。夫人為此常常憂心。
崔宛毓想到待她體貼入微的丈夫要納彆的女人,胃口立時減弱,吃不下了。
許嬤嬤有些驚訝,“奶奶不吃了嗎?”
“沒胃口了。”崔宛毓掀開車簾一眼便看到相公正在跟婆婆交談,她心裡湧起一陣燥意。
吃完乾糧,大家上了馬車,又往前走了半個時辰,終於看到一處茶寮。
崔宛毓立刻叫停馬車,讓小廝下車去買些吃食。
隊伍停下來,淩飛虎打馬過來問,小四騎著馬車回他,“咱們大老爺們沒事,這些女眷卻遭罪。不如給她們買些吃的喝的吧。”
淩飛虎也沒拒絕,就算真有土匪搶劫,這些女眷們也沒有還手之力,吃不吃又有什麼關係,便讓眾人原地歇息。
嚴春娘剛剛就沒吃什麼東西,林雲舒就讓老大給她弄點熱糊糊。
老大給店家幾十文,用茶寮裡的火和水,做了一鍋青菜疙瘩湯。
嚴春娘吃了滿滿一碗熱食,胃裡才覺舒坦。
老大做得多,給林雲舒也盛了一碗,但她不怎麼餓,隻有些口渴便喝了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