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2 / 2)

當淩淩將柳大姐的話繪聲繪色講給楊保財聽,驚得大家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楊保財手裡的饃饃直接掉到地上,一臉呆傻看著兩人,“啥玩意?我是凶手?”他手指著麵門,一臉的不可思議。

隨後他又氣急敗壞站起來,“這些個混賬,我平時是不是太好說話了?竟被他們如此侮辱?”

想想他也是江南有名鹽商家的公子,不說風流倜儻,也是一表人才,竟被人當成強|奸犯?而且更憋屈的是,他還一當就當了六年?他居然從未意識到?枉他自以為很聰明,沒想到自己頭上扣了個大帽子竟絲毫不知?

楊保財的小廝握著拳頭跟在他身後,“少爺,我就說您太好性子,這些人居然欺負到您頭上了?”

什麼惡心扒拉的事居然敢放到他家少爺頭上,這些該死的鹽工!

小四拉他坐下來,“你現在找他們,他們也不會信的。為今之計,隻能儘快把凶手抓住。”

楊保財握緊的拳頭這才鬆開,他深吸幾口氣,終於勉強將自己的怒氣壓住,坐下來,麵無表情看著他,“你有什麼好法子?”

小四捏著手指,想了半天,“雖然這犯人沒有留下什麼有用的線索,但是他每次都要用蒙汗藥。這鹽場有人懂藥嗎?”

楊保財搖頭,“倒是不曾聽說有人懂藥理。”

“那他一定會去藥鋪買藥。”小四笑了,“這附近哪有地方可以抓藥?”

“鎮上有藥鋪,也有郎中。咱們一問便知。”楊保財看到希望,心情也好了許多。

林雲舒想跟著一塊去,“買這種藥一般都是用來做壞事的,那些郎中肯定也怕官府過來查,說不定會記得那人長什麼模樣。我可以去畫相。”

小四也覺得他娘跟去大有用處,便主動道,“那咱們坐馬車去。”

楊保財也同意了,淩淩要跟去保護婆婆,自然也跟著一起去。

吃完飯,雨停了,風速卻不減。

一行人到了鎮上,這個鎮子不大,卻有兩個藥鋪。

楊保財去第一家問,“我聽說這裡有蒙汗藥,你這裡有嗎?”

郎中打量他一眼,老實搖頭,“我從來沒配過蒙汗藥。這位小哥,你可莫要走上歪路,老實做人,一切都會好起來。”

楊保財拱手道謝。

到了第二家,那郎中眼神躲閃,說自己沒有。

但是他這心虛的模樣,誰都看得出來,小四隻好將自己的身份亮出來。

郎中聽說他是縣令大人,查案子來了,登時腿軟,生怕牽連自己,一股腦全說了,“他原先跟我說要迷暈家裡的老鼠。後來我又一細想,乾啥要迷暈呢,直接買老鼠藥毒死不就完了嗎?後來他再來的時候,我就留了個心眼。讓他報了名字。”

他從一個本子中翻出一張紙,上麵寫著名字,“他說他叫楊保財。”

楊保財氣得臉色鐵青。居然報的是他的名字?

小四忍著笑,“那你還記得他長什麼樣嗎?”

郎中想了好一會兒,“是位小哥,年紀不大,長得很清秀,丹鳳眼,眉毛不是很粗,像劍一樣的眉,瞧著也就二十多歲,瘦瘦矮矮的,身子很單薄。”

林雲舒又問,“什麼臉型?”

郎中仔細回憶,“臉不大,很小,下巴有一點尖,瓜子臉。嘴唇是很薄的那種。”

林雲舒畫完後,給郎中確認,調整了幾處,畫相漸漸成型。

楊保財都驚呆了,“劉順兒?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自問對劉順兒不錯,可是沒想到劉順兒居然拿他當替死鬼。

其他人也沒想到是他,林雲舒想到劉順兒父母雙亡,娘子也與幾年前病逝,難不成有什麼隱情?

人證,物證都有了,劉順兒這個犯人跑不掉了。

一行人到了鹽場,小四立刻讓衙役出去找人。

楊保財突然想起劉順兒昨天向他請假給他娘子上墳的事來。

於是他們問了一名鹽工,在紅樹林附近一塊岩石堆裡找到了劉順兒。

狂風將紅樹林的枝乾都壓彎了,樹葉沙沙作響,昏暗籠罩大地,烏雲移過,大家不自覺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劉順兒卻如一坐雕塑,靜靜地斜靠在岩石上,目光呆滯,眺望著大海,雙手無意識地撫摸著身邊的岩石,聽到動靜,血紅的眼睛狀似不經意地朝他們看了過來,又淡淡地瞥了開去。

他臉上懸掛著幾分水珠,胡子拉碴,嘴唇發紫,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濕,緊緊貼在身上,明明應該很冷,他卻倔強地沒有動彈,那眼神帶著無助的倉皇與悲傷,與憂鬱的氣質融為一體。

楊保財滿腔的怒火死命壓下,聲音冷硬帶著難以掩飾的憤恨,“劉順兒,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可是拿你當朋友看的。”

劉順兒閉了閉眼,回過頭來看著他,“不!你從來都沒有拿我當朋友。你這樣的有錢人怎麼可能會看得起我們?如果你真的想融入大家,就不會一直不知道鹽工們在誤會你。”

楊保財無話可說,他生來富貴讓他對底層人有種天然的優越感,對地位不如他的人,他自然不會花心思,要不然為了家裡的生意能順利,他怎麼可能會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受苦。

“汙蔑你,我原本也不想的。”劉順兒的聲音極輕像是呢喃,下一秒卻又很肯定地道,“但是我不後悔。”

楊保財總覺得此時的他有些不對勁兒,半點不敢靠近。

小四坐到劉順兒身邊,像朋友一樣,側過頭來很平和地問他,“你為什麼要對那些新郎下手?”

劉順兒微微側頭,目光一片蒼涼,聲音微啞,“為了報仇。他們殺了我娘子,我要報仇。我必須要報仇。”

他一連說了三次報仇,一聲比一聲重。“我活著沒有了指望,隻有報仇才能讓我活下去。”

第一見麵,他們看到的背影是那樣孤單,後來正式見麵,他卻是滿臉笑容,笑得如同鄰家哥哥一般溫暖。任誰都以為這樣的人是個靦腆害羞卻又不失善良的好人。卻沒想到他的心早就被仇恨填滿。

眾人一臉複雜,他父母的離去,娘子的死讓他成了孤兒,他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心性發生變化,卻無人注意到他的異常,更沒有幫他排遣。或許為了生計,大家誰也沒有閒功夫關心旁人,隻能任他的心被仇恨籠罩。

小四對他多了幾分同情,卻不認同他的做法,擰著眉,“你為何不選擇報官?”

劉順兒嘴裡勾起一抹苦笑,聲音微涼,“這世上能殺人於無形不一定是刀,還有可能是流言。我爹娘忌日那一日,我去給他們上墳。我娘子獨自去海邊趕海,腳被岩石劃傷了,等她包紮完,天也黑了,回來的路上差點被人□□。進村的時候,被人看見,她衣服破了,那些人造謠說我娘子跟人有染,我娘子受不住,跳海自殺。是他們生生逼死了我娘子。我要報仇!我要讓他們也承受跟我娘子一樣的痛苦。”

說到最後,他整個人像暴怒的獅子,凶狠,憤怒,那雙沉靜如枯井的眸子閃爍著熊熊怒火,他雙目赤紅看向楊保財,“你是不是覺得很委屈?不!你不委屈。我娘子說,你明明看到她腳崴了,卻不肯扶她回來。如果你肯扶她,她怎麼會死?你也是劊子手,我隻是讓你受些汙名,已經便宜你了。”

楊保財像根木頭似地杵在那裡,那時候他剛來鹽場,誰也不認識。看到劉娘子受傷,請他攙扶,他還以為她跟他家裡那些丫鬟一樣,使用拙劣伎倆勾引他。他果斷拒絕了,後來她拉著他的胳膊不讓他走,而且將自己的傷口亮給他看,他當初也是有過猶豫,可是最終還是拒絕了,“男女授受不親,我回來後,就讓婆子去扶她了,可惜她沒找到人,隻以為她已經回家了。”

劉順兒翻個白眼。在海邊生活,受傷是家常便飯,大家看到都會幫忙。而且也隻是扶一扶,又不脫衣服,怎麼會有人誤會?

“哪怕你一天到晚在笑,也改變不了你的血是冷的。這就是為什麼大家都不肯親近你。”劉順兒這話卻是給他重重一擊。

小四歎了口氣,劉順兒的想法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楊保財自小受的教育是‘男女授受不親’。隻是一個選擇,一個女子就失去了生命。

這不得不說太過可惜,小四為劉娘子惋惜,又為劉順兒難過。

老三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看著楊保財,也有些不認同,“不就是扶她一下,哪怕到了平鹽村門口,你把人鬆開也行啊。大晚上的,一個婦人在沙灘,你也忍心?”

需要花錢才能做好事,你拒絕一下還能理解。這種隻是扶一下都不肯,這小心得也太過了吧?他反正是不理解這些讀書人到底咋想的。

老三上前一步問他,“你為什麼會選擇對男人強|暴?”他看起來不像有龍陽之癖的人。

下過雨,晚霞自天邊照起,將海麵與天整個連接起來,好像一片橘黃色的天。

劉順兒淺淺笑了,清秀的臉上被晚霞的橘色光芒照得暖洋洋地,他唇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因為我成親的時候,曾經答應過我娘子這輩子都隻有她一個女人。”

眾人一陣沉默。他應該是極愛他的娘子,這種明顯帶著幸福的笑容跟之前那客氣的笑容完全不一樣,讓他整個人發著光。

他站起來,身體僵直,一步一步往海裡走,“我害了那麼多人,你們不會放過我的。我要去陪我娘子了。”

說著,整個人跳進海裡,像一條滑溜的魚眨眼間消失不見。

眾人根本來不及反應,齊齊呼喊,“劉順兒,你快回來!”

“你快回來!你罪不至死啊,你快回來!”

上一秒還風平浪靜,下一秒卻是巨浪呼嘯,以催枯拉朽之勢,往他們卷來。

眾人也顧不上喊劉順兒,紛紛調頭往岸上跑,一直跑到安全地帶,他們才停下來,扭過頭發現劉順兒徹底淹沒在海水裡。海麵卷著浪花,蕩出美麗的花紋。

作者有話要說:  兩章合一,明天也是如此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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