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第二天,栗山真司就拿到了自己的學生證和定製校服。
咒術高專的定製校服挺有意思的,會綜合考慮到學生的喜好進行製作。比如栗山真司喜歡寬鬆的、袖子長到能夠遮住半個手掌的衣服,最好再有個戴上就能遮去大半張臉的兜帽。校方就真的做出了完美符合要求的校服給他。
唯一讓栗山真司感到困惑的是,他和乙骨憂太的校服顏色不大一樣。目前為止,他就隻見過乙骨憂太一個咒術高專學生,還以為大家的校服都是統一的白上衣黑下裝呢。
之前他還在吐槽咒術高專的白校服既醒目又不耐臟,沾了血就不好清洗。結果沒想到的是,拿到手上的校服卻是令他十分滿意的深色。後來便聽說,咒術高專的校服本就是深色,穿白衣的乙骨憂太才是特殊的那一個。特殊到校服需要與其他學生做出區分,一眼就能從人群中找出來。
這是為什麼?
栗山真司有些好奇。
“這個嘛……”乙骨憂太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在這事上也坦然,沒有隱瞞的意思,“是因為裡香。”
“裡香?”
接下來栗山真司便從乙骨憂太那兒得知,裡香就是曾讓他感到忌憚的,跟在對方身邊的“那東西”。
“那東西”本名祈本裡香,是幼時與乙骨憂太約定了長大後要結婚的青梅。後者手上所戴的樸素戒指就是裡香所贈。然而,還不等他們長大,十一歲的裡香就死於車禍。年幼的乙骨憂太親眼目睹了那場車禍,也親眼看到了特級過咒怨靈祈本裡香的誕生。那之後,裡香就寸步不離地跟在了乙骨憂太身邊。
據說,力量完全釋放的裡香能夠輕輕鬆鬆摧毀一個城市,這也就是為什麼要讓乙骨憂太穿上醒目白校服的原因。
“咒術高專是為祓除詛咒而學習詛咒的地方,我要在這裡化解裡香的詛咒。”乙骨憂太低頭看著戴在手上的戒指,右手漸漸攥成拳頭,語氣溫和而堅定。
沒想到乙骨憂太和纏著他的詛咒有這樣一番過往。同行的栗山真司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之前是不知道,如今明白了對方與詛咒之間的關係,栗山真司也不可能善做主張地打著“幫忙”的旗號,用對付其他詛咒的手段,強硬地將纏在乙骨憂太身邊的裡香給除去了。
唉,還以為能借這事還上對方的人情呢。
栗山真司稍微有些沮喪,忍不住撓頭。
乙骨憂太在橫濱幫了他好幾次,
“如果需要幫助的話,隨時都可以找我。”栗山真司埋頭走在乙骨憂太身邊,瞧見一枚小石子,有些孩子氣地抬腳踢開,慢吞吞地說,“反正你有我的聯係方式……”
乙骨憂太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他。
栗山真司被盯得打了個激靈,皮肉條件反射地繃緊,也不敢抬頭與他對視,說話也磕巴了起來:“彆、彆誤會……我是說……嗯,你知道的,之前在橫濱的時候你幫了我很多次,所以……”
乙骨憂太愣了一會兒,很快又笑開,眉目舒展,溫潤而柔和:“好,謝謝你,栗山同學。”
“還沒幫上忙呢,謝什麼謝……”栗山真司嘀咕了一句,說話的音量越來越小,到最後甚至連他旁邊的乙骨憂太都聽不見了。
這並未影響到他的心情,在窺見茶發中透出的粉色耳朵尖時,肺腑都好像被潺潺溪流滌蕩一清,因回憶過去而積在胸中的鬱氣和壓力統統被掃除乾淨,整個人都變得輕鬆舒快了起來。
其實……近距離接觸過後,乙骨憂太就發現,曾經他以為不好接近的栗山真司,實際上非常好相處。就像毛栗,剝了外層帶刺的殼,再耐心一點,稍加烹飪,就能嘗到清甜軟糯的內裡。
*
就讀於咒術高專,學生們依舊要學習普通高中教授的學科,同樣也會進行學期考核,隻不過占的比重不算高。這裡的學生最需要掌握的,就是與詛咒有關的內容,理論、實踐缺一不可。
其中,學生們的實踐其實指的就是實戰訓練。有任務時,訓練對象就是詛咒,而沒有任務在身,學生們便兩兩組合,進行一對一的體術訓練。
整個年級就栗山真司和乙骨憂太兩名學生,體術訓練時自然湊到了一起。
“真的要這樣做嗎?”栗山真司有些神經質地咬著指關節,口齒含糊,情緒是顯而易見的緊張憂慮、焦躁不安,“詛咒和人是不一樣的……”
他會因咒靈看了他一眼而殺了對方,卻不會因旁人注視自己而暴起傷人——除了他自己。
和同學進行一對一訓練,過程中難免會有視線接觸。他還不能躲,否則這一對一實戰訓練還有什麼意義?恐怕在乙骨憂太打敗他之前,栗山真司就先把自己撓死了。
上個任務裡遇到的詛咒師,栗山真司被對方的視線擾得煩躁了,也隻是砸個咒靈過去,再放個狠話說“再看挖了你的眼睛”。雖說掄咒靈的力氣大了些,可會不會砸死人他心裡完全有數。同種情形換成咒靈來,怕是多少刀都不夠給他砍的——比如被紮成篩子最後灰飛煙滅的“母體”。
他絕對不會殺人。
不隻因為律法,更重要的是……
*
失去往昔記憶的栗山真司,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撿到他的織田作之助。他那時就有視線恐懼症,在織田作之助關切的目光中,蜷成一團兒猛打哆嗦。
他就像隻剛破殼的雛鳥,未豐的羽毛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滿是黏糊糊的蛋液,吹一口氣就冷得瑟瑟發抖,瞧不出半點可愛,全是可憐。
雛鳥被家長帶了回去,有了一個雖然小、雖然吵,卻能遮風避雨,也能填飽肚子的鳥巢。
將他帶回去的、他所崇敬孺慕的織田作之助,曾是港口黑手黨最底層的成員。他獨自負擔著自己和六名孤兒的生活費,工作環境極其惡劣。他有著普通人,甚至大多數黑手黨都難以企及的強大實力,可他從不曾踩過自己劃下的那條線。
直到三年前,一個叫MIMIC的海外異能犯罪組織來到橫濱。
MIMIC的成員曾是歐洲戰場上的士兵。他們在戰場上被本國背刺,眨眼就從為國效死的英勇戰士變成了叛國者,無冤可申、信仰崩潰、流離失所,甚至還遭到了驅逐和追殺。他們在首領紀德的帶領下,如同幽靈般,四處漂泊流浪,尋找最終的歸處,或者說,死亡。
他們曾是悍不畏死的士兵,他們的驕傲不允許他們用自裁的方式死去,認為即便死亡,也要死在戰場上,或是死在勢均力敵的敵人手中。
首領紀德的異能力“窄門”能夠預知短時間的未來,無獨有偶,織田作之助的“天衣無縫”同樣能預知接下來五到六秒間發生的事情。
他們簡直是命中注定的對手。
至少紀德就是這麼想的。
【這裡便是歸處。】
於是這群來自歐洲的幽靈遠渡重洋來到橫濱,MIMIC找上了港口黑手黨,紀德找上了織田作之助。
可讓紀德沒想到的是,作為織田作之助是一個“不殺人的黑手黨”。這就是織田作之助給自己劃下的線,生活條件再艱難也不曾逾越的線。
所以,他拒絕了紀德的對決請求。
可織田作之助沒想到的是,MIMIC竟然找到了他安置六個孩子的地方。他們殺掉了收留孩子們的小飯店老板,將孩子們關在麵包車裡,當著織田作之助的麵,引爆了車子。
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栗山真司竟然在關鍵時刻救下了這些孩子,一個不漏。但因為一些原因,他們也消失在了爆炸發生的地方。
織田作之助,甚至後麵帶人趕來的太宰治,都以為孩子們全部死於那場爆炸中。
織田作之助曾讀到過一本書的上卷。讀完之後,意猶未儘,他想知道結局,卻怎麼找也找不到下卷。後來有個人問他,為什麼不自己寫完下卷,給出自己心中的、完美的結局呢?
【對啊,我為什麼不自己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