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這樣……”乙骨憂太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好像沒覺得哪裡不對。
接著,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話裡的關鍵:“裡香說的?!”裡香不是根本不會與除了他之外的人交流嗎?
“憂太……”
聽到自己的名字,裡香飄到了乙骨憂太麵前。
在少年驚訝的目光中,特級過咒怨靈的龐大身軀土崩瓦解,裡香以他童年回憶中最熟悉的模樣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這個不知該說是被咒力保護,還是說被禁錮了多年的小小靈魂,此刻終於掙脫咒力的束縛,得到了解放。此刻,她就站在距離乙骨憂太不遠的地方,平靜地看著他。
“裡香……”
乙骨憂太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眼裡迅速湧上一層淚花。
“憂太。”裡香身上有著同齡人沒有的成熟氣質,麵對眼淚汪汪的大號竹馬,年幼的那方先給出了安撫,“做得很好,一直以來都辛苦了哦。”
乙骨憂太好像被這句話擊潰了,抱著自己的青梅嗚嗚大哭,好像咬牙肩負了許久的沉重擔子終於卸下來了,積攢多年的疲憊和壓抑情緒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奔湧而下,難以遏製。
*
乙骨憂太幼時體弱多病,經常住院,周圍也沒什麼同齡玩伴,養成了一副安靜柔軟的性子。
父母都有工作,家裡還有個更加年幼也更加健康活潑的妹妹,他們的注意力自然不可能全部放在乙骨憂太身上。
那個時候的乙骨憂太孤單又寂寞,無意識地渴望著同齡人的陪伴。而他就在這個時期遇到了祈本裡香。
祈本裡香的家庭情況比乙骨憂太還要複雜,母親已故,父親失蹤,祖母將父母的不幸全都歸結於年幼的裡香,對她很是不喜。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的裡香難免早熟,身邊也沒多少朋友。
兩個缺少陪伴和關愛的同齡人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朋友,一起構建出了屬於自己的小小世界,在無邊的孤寂中得以喘息。
尚且年幼懵懂的孩童不知情愛,隻是早早嘗了孤獨的滋味,“不想再一個人”“想要人陪伴在身邊”“想要被人在意”的渴望讓他們拉鉤許下了“未來要一直在一起”的約定。可是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毀了這個約定。
乙骨憂太是一個怕寂寞的人。
【一個人會很寂寞吧?】
當初五條悟就是用這樣一句話,將心存死誌的乙骨憂太從監.禁室中帶出來,入學咒術高專的。
裡香的身上寄托了年幼的乙骨憂太對“陪伴”的渴望,或者說欲望。那場車禍帶走了祈本裡香的生命,打破了他們隻有彼此的小小世界,同樣也帶走了乙骨憂太的精神寄托。
要失去裡香的陪伴了嗎?從此又要一個人了嗎?又要回到寂寞中了嗎?
親眼目睹那樣慘烈的一場車禍,血腥與死亡和對於失去的恐懼,無時無刻不刺激著年幼的乙骨憂太的神經,令他產生了強烈的情緒波動,無意識地激發了隱藏在血脈中的強大咒力,詛咒了那樣的現實,“挽留”了裡香。
特級過咒怨靈祈本裡香的出現,不是裡香因為愛而詛咒了乙骨憂太,而是乙骨憂太拒絕了裡香的死亡,從而詛咒了本該成佛的裡香。
將可愛漂亮的小女孩詛咒成了凶惡醜陋的咒靈,明明自己才是罪魁禍首,乙骨憂太卻對咒靈裡香的出現表現出了驚恐和畏懼。
【明明受到保護,卻總是做出受害者的模樣。】
回憶起初見時禪院真希對他的評價,現在想想,真的是再正確不過了。
“對不起……”
乙骨憂太哭得哽咽,泣不成聲。
“不是憂太的錯。”裡香表情無奈,摸摸乙骨憂太的後腦勺,像在安撫大型犬,“我也因此多陪伴了憂太幾年,過得比生前更開心哦。”
“……”
乙骨憂太難過地抿著嘴沒說話。
“憂太一直以來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裡香輕輕拍了拍他的前額,笑著說,“既然已經找到自信了,今後也要加油哦。”
“誒?!”乙骨憂太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可是我剛才不是……”
他做好了放下一切的心理準備,向裡香借來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重傷了夏油傑。可是到了最後,裡香卻沒有向他收取代價的想法。
“總會有再見的一天。”裡香鬆開抱著乙骨憂太的胳膊,往後退了一步,身影開始變得模糊,“所以不要急著太早過來。”
乙骨憂太啞口無言。
“好好保重哦,憂太。”
“嗯……”
乙骨憂太看起來又要哭了。
“再見。”笑著告彆的裡香在微光中化作點點星辰,身影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看著這樣一幕,栗山真司久久無言。
其中一粒光塵飄到他麵前,栗山真司猶豫了下,還是伸出手去接了。
那點光塵隻在掌心停留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然覺得暖暖的。
他手握成拳頭,似乎想要將這點溫暖抓在手心。可當他鬆開拳頭,掌心依舊空空,那粒微光並沒有因為他剛才的舉動保存下來。
咒靈與人之間,隻有勝利的一方才能離開領域。裡香順利解咒成佛,栗山真司就不用頭疼該用什麼樣的代價來打敗實力強大的裡香,也不用擔心雙方為敵會讓乙骨憂太感到為難的問題。照這樣說,他是該感到慶幸的。可是不知為何,栗山真司竟然有些悵然,精神有那麼一瞬間恍惚。
眼前這一幕對他來說有些熟悉,好像他從前也曾……
不及多想,栗山真司忽地一個激靈,若有所感地大步走到窗邊,眺望遠方。
烏壓壓的陰影蓋下來,頃刻間覆蓋了整個街道。在境界的彼方的指引下,咒靈們已經找過來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靠坐在小巷中休憩的夏油傑也被找上了門。
紅發青年背著吉他盒站在小巷口,距離他也就不到十米。
夏油傑那雙細長的狐狸眼危險地眯了起來:“非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