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2 / 2)

找高僧算了一個黃道吉日,張秀娘被埋進了原家的祖墳之中,在所有人的見證之下,她的名字被記到了族譜之上,以原定野正妻的身份,而妙妙也記成了原家的嫡長女。

妙妙是親眼看著娘親重新下葬的。

她聞著空氣中彌漫著的香灰味道,看著紙錢在銅盆裡燃燒,原家請來了城外金山寺中的高僧為張秀娘誦經祈福,妙妙聽著佛音,忍不住抱緊了爹爹。

原定野也用力抱緊了她。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小姑娘嫩嫩的臉頰,沒摸到想象中的濕意。

妙妙想著娘親,雖然有些難過,可更多的還是高興。

她小聲對爹爹說:“真好。”

原定野問:“什麼?”

妙妙閉緊嘴巴,搖搖頭,又不肯說了。

她的小腦袋裡想著去年娘親下葬時的場景,娘親死的時候,妙妙十分難過,她覺得整個天都塌了,哭得肝腸寸斷,為自己也哭,也為娘親哭。她知道現在是在做什麼,娘親先一步躺在了她和爹爹的墓中,是被家裡人承認了,以後要和爹爹葬在一起的。

娘等了爹爹那麼久,終於把爹爹等回來了。

如今站在這兒的所有人都是一片靜默,專程為她的娘親而來,沒有一個人在娘親旁邊吵吵鬨鬨。她的娘親有了一個大氣寬敞的墳墓,不是在後山隨隨便便挖了一個坑就埋下,墓碑是上好的石料,字是請石匠雕的,不是妙妙找來的木板,剛學會寫字時歪歪扭扭的大字。以後每年清明,都會有人給她掃墓,每到她的忌日,也不止妙妙一個人會想著她。

妙妙把臉埋進爹爹的懷裡,然後也伸手摸了摸爹爹的臉。

她沒有摸到眼淚,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一整日裡,妙妙和爹爹都有些難過。

夜裡,她又抱著娘親的玉鐲子,躲進了娘親的衣櫃裡。衣櫃裡麵不知何時墊了一層軟被,躺著也不再硌人。

但是她剛爬進去,就被爹爹抱了出來。

父女倆都沒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在張秀娘的屋子裡,點了一盞昏暗的燭火,互相抱著對方,靜靜的不說話,想著同一個人。

等天黑了,燭火燃儘了,他們一同在屋中歇下,大黃趴在他們的身邊,好像也有另一個人陪著他們。

妙妙好像又回到了娘去世的那一天,但這回不止她一個人想著娘親,漫長的夜裡有爹爹陪著她,她從夢中驚醒時,身邊也不是空蕩蕩的。爹爹不會唱好聽的小調,但爹爹會像娘親一樣把她抱在懷裡,溫柔地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妙妙也不再是一個人了。

妙妙難過了好多天才緩過來。

這些時日裡,原家上下都像是被一層陰鬱籠罩,老將軍可勁兒的想著辦法哄小孫女高興,偷偷買了好幾包杏仁酥,連老夫人都幫她把小鴨小鵝找齊了,原家的花園裡多了鴨窩、鵝窩,妙妙身後的小跟班們又多了好多隻。

原家的花園裡都被這些嫩黃的小仔仔們占領,他們擠在一起時唧唧唧嘎嘎嘎地叫喚,老夫人閒暇時到花園裡賞花喂錦鯉,也因此變成了賞鴨喂鵝。

而妙妙每天翻地的時間也變得更多了。

起初她不把這些活交給其他人做,每一隻仔仔都是自己親自喂,可族譜一登記,她到了能上學堂的時候,妙妙也不得不讓府中的下人幫忙了。

與養雞鴨鵝相比,還是上學堂更重要一些。

妙妙要去的學堂不是普通的學堂,是由皇家辦的,叫做青鬆學堂,裡麵的學生皆是出身於宗室貴族,百官勳貴,普通百姓進去不得,裡麵的講師也皆是名氣頗大的大儒。先前妙妙還未上族譜,便連進去的門檻都未達到。

妙妙總算也有了一身學堂的製服,和陸越的一模一樣,一身青色長衫,係一根腰帶,搭配一頂黑色方帽,衣角帽簷繡著青鬆二字。她稀罕的不得了,拿到手就穿上了,一天都沒舍得脫下。

等到了上學堂的前一日,妙妙更是興奮地睡不著覺,一夜裡醒來數回,甚至也沒夢見太子哥哥,等天微微亮時,都不等丫鬟來叫,她自己就已經穿戴整齊,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老夫人樂不可支:“你去的早了,學堂也沒開門呢!”

妙妙扶正頭頂的小帽子,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唉,怎麼還要那麼久呀。”

她不得不先跟著爹爹去強身健體,再把早膳吃的飽飽,然後才興奮地催著爹爹上了馬車。上學堂的第一日,不要府中下人送,原定野親自送她。

“陸哥哥知道我要去上學堂,他可高興啦,說是要在學堂裡等著我。”妙妙趴在馬車的小窗門口,大睜著眼睛,看著外麵的風景。偶爾有馬車經過時,她的目光也追著過去,好像裡麵有自己未來的好朋友。

“陸哥哥還說學堂裡的夫子很凶,不聽話就要拿竹條打手心,他被打過好幾回呢。陸哥哥那麼厲害都要被打,爹爹,我會不會第一天就被打呢?”

原定野目光柔和,“不會。”

“可是我也不聰明,我可笨啦。”妙妙憂心忡忡地說:“陸哥哥說,要是完不成功課,也要被夫子打手心的。”

“妙妙聽話,就不會被打。”

妙妙不知道陸家那個小子是什麼德行,他還不清楚嗎?整個學堂裡最調皮搗蛋的學生就是他,不知道闖了多少禍,欺負了多少小朋友,被夫子打手心也是活該。

但妙妙平日裡聽了太多夫子的可怕之處,這會兒擔心的不得了,任憑爹爹如何勸也沒有用。

等馬車到了學堂門口,妙妙也忍不住探出腦袋往外看。

學堂門口停了好多馬車,都是各個府上來送少爺小姐,許多個小孩兒穿著和妙妙一樣的青色製服,妙妙欣喜地看過他們,都不等她看完,就被爹爹抱了下去。

學堂裡的學生們互相認識,忽然來了一個新麵孔,大家紛紛看了過來。妙妙有些不好意思,把臉埋進了爹爹的懷裡。

可看看周圍的小孩兒們都沒有讓爹爹抱的,她又掙紮著從爹爹懷裡出來,扶好了自己的小帽子,一手提著書袋,一手牽著大黃,板著小臉蛋,緊張地看著學堂的大門。

她才剛走到門口,就被人攔下了。

攔她的是學堂裡裡的夫子,他認得原定野,知道妙妙今日是第一回來,和氣地道:“原將軍,學堂裡不能帶狗。”

原定野和妙妙齊齊一愣,狗也呆了。

而後兩人一齊低頭,朝著大黃看了過去。

大黃仿佛是聽懂了人言,垂下腦袋,嗚咽了一聲,黑眼睛濕漉漉的。

平日裡大黃與妙妙形影不離,哪裡有妙妙,哪裡就有它。原定野看習慣了,今日大黃跟著跳上馬車時,他也沒覺得不對。

但妙妙與大黃最是親近不過,他一下也麵露難色。

妙妙第一日上學堂的喜悅一下子少了一半,她低頭看看大黃,又看看爹爹,見爹爹不出聲,隻好去求夫子。

“大黃很乖的。”妙妙祈求地看著他:“大黃不會咬人,也不會嚇人,我們上課的時候,大黃會乖乖地在旁邊等著,不會嚇到其他人的。”

夫子依舊和善,可態度卻堅定:“不行,學堂裡不能帶狗。”

“汪嗚……”

妙妙眼眶紅了,一下難過了起來。

這是上學堂,不是進皇宮見皇後娘娘,不是分開一回,她以後每一日都要來,每一日都要和大黃分開一回。妙妙長那麼大,還從來沒有和大黃分開過那麼久呢。

妙妙仰著腦袋,一人一狗兩雙有些相似的眼睛一起祈求地看來,饒是夫子也有些招架不住。但他更理智一點,說:“等學堂放課後,你回家後就能看見狗了。快要上課了,還是快些進去,莫要遲到。”

原定野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妙妙。”

大黃用腦袋推了推妙妙,妙妙眼巴巴地看著裡頭,她好不容易能夠上學堂,舍不得就這樣放棄,可她也舍不得和大黃分開。

妙妙想來想去,又仰頭問:“那大黃可以在這兒等著我嗎?”

夫子一愣:“這兒?”

“它不進去,就在門口等著我,可以嗎?”

夫子一下也被問住了。

他為難地看著原定野,原定野低頭看著女兒,遲疑片刻,問:“我派人在外麵守著狗,不讓狗進學堂?”

“老師,求您了。”

夫子左右為難,學堂外的事情他可管不著,他想來想去,隻能勉為其難地應了:“原將軍千萬要看住狗。”

妙妙這才高興起來。

她抱了抱大黃,摸了摸它的毛毛,親昵地囑咐道:“大黃,你在這兒等我,我下課了就過來找你玩。”

“汪!”

妙妙不舍地又抱了抱大狗,這才和爹爹揮手:“爹爹,你快走吧!”

不但妙妙要上學堂,原定野也開始忙碌了。他教了一個多月的騎射課,皇上也終於與朝臣吵出了一個結果。

他從邊關打了勝仗歸來,戰功赫赫,皇帝本欲給他封侯,卻被百官阻攔,又有原定野自行離京在先,最後這封侯的事情沒了著落。但皇帝舍不得委屈自己的心腹重臣,後聽他來告溫寧公主的狀,心中又是愧疚,為難來為難去,恰好兵部尚書年邁致仕,皇帝朱筆一批,原定野就成了新的兵部尚書。

送完了女兒,他也得急匆匆掉頭前往兵部。

看著爹爹的身影消失了,妙妙才又和大黃揮手告彆,才提著書袋,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夫子走進學堂裡。

上了學堂,就要和爹爹分開,不能時時和大黃待在一塊兒,也不能照顧家中的幼崽們,雖然以後每日都可以讀書了,太子哥哥卻不能陪著她一起上學堂。

雖然知道學堂裡會有很多新朋友,可也有很多這不行那不行。

妙妙一邊走,一邊在心中想念著其他要短暫分彆的人。

上學堂好像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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