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守備司的遊擊將軍孟同甫帶了兩個軍漢,在山莊外翻身下馬,門口的莊丁見他身著官服,腰間佩刀,威風凜凜,便忙上來幫他把馬兒牽住。
孟同甫抬頭打量著山莊的匾額,陽光照在描金的那四個大字上,光芒閃爍。
孟將軍眯起雙眼,把手往腰間一架:“我上次來的時候,這匾額還掉漆斑駁的,如今也跟著改頭換麵了。”
那莊丁忙陪笑道:“是我們二姑奶奶叫重新描金上漆的。”
“彆說,這麼一折騰,還真個氣派了不少!”孟同甫哼了聲,手中的馬鞭在掌心一敲,邁步往內走:“鳳二丫頭在哪兒呢?”
大步流星地,孟同甫穿過前堂,才過中廳,迎麵就見後廳門口處站著一個人。
嫋嫋婷婷的身段,底下是粉白撒花裙子,著絳紅過膝的翻毛織錦長襖子,襖子剪裁的甚是合體,該收的地方跟該顯的地方同樣都恰到好處,就像是被朦朧的雲霧遮住的山巒,知道她的高低起伏動人心弦,但若想細看清楚,卻是癡心妄想。
言雙鳳的雙手似隨意般搭在腰間,雙眼帶笑,望著孟同甫。
孟將軍一看到那道身影,又給她水汪汪的桃花眼一瞧,就仿佛真的落入春日的桃林,竟有些暈淘淘地不辨東西南北。
恰好他正下台階,魂不守舍,幾乎踩空了一級,幸而他是習武之人,稍微踉蹌後便趕忙穩住了身形。
言雙鳳見狀便笑了,可並沒有出聲,隻先屈膝低頭下去:“孟大人,給您請安了。”
孟同甫一隻腳踩在台階上,聞言便停住,他生的魁梧,雖然站在低處,倒也不覺矮人一頭。
此事孟同甫斜眼看著言雙鳳,語帶譏諷地說道:“原來方夫人還認得我,我以為你飛上高枝兒去,早不知道我孟某人是誰了!”
撒花的裙擺一蕩,言雙鳳邁過門檻。
她才走近了兩步,孟同甫便聞到了一股沁甜的花香氣,一時卻不能分辨是什麼花兒。
“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言雙鳳笑吟吟地,真情實意地說。她仿佛沒聽出孟同甫的言外之意,款步走到台階邊沿停下,整個人像是一支探出了花圃的玫瑰:“我忘了誰,也忘不了狗娃哥呀。”
孟同甫聽見那兩個字,趕緊回頭看了眼,見身後兩名軍漢還未上前,才低聲極快地說道:“我現在是遊擊將軍,手下也有百十號人,你少把小時候的名兒說出來,叫人聽見笑話。”
言雙鳳笑看向他一眼:“是,那就請狗……咳!孟將軍入內說話吧?”她後退側身,故作恭敬地探臂示意。
孟同甫狠狠地瞪過去,趾高氣揚地負手進了門。
如意不在,周婆子親自送了茶過來,言雙鳳便問:“將軍你這次來,是不是為了我們賬房順兒大哥之事?”
孟同甫正在看那杯茶,聞言道:“你知道了?”
“才聽說。”言雙鳳斂了笑,把老富貴出去采買無意中得知消息的事告訴了,問:“真的有信兒了?”
孟同甫吃了口茶,是很清淡的香片,他咂了咂嘴回味那股香味,覺著不夠過癮:“若沒有,我又何必親自過來跟你說這個。”從袖子裡摸了摸,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擱在桌上:“你看看是不是李順兒的字。”
言雙鳳忙拿在手上,卻見那紙上血跡斑斑的,字也有些歪歪扭扭,卻還是透著一股斯文,她的聲音有點哆嗦:“是,是順大哥的。”
信沒有幾行,無非是寫李順在山匪手中,要二百兩贖金,三天之內送不到,就叫準備收屍。
言雙鳳看著那“二百兩”,心往下沉。
先前跟老富貴說起的時候,還沒有個明確字數,沒想到竟也是二百兩!這就算是變賣了她的首飾隻怕也不能夠。
孟同甫打量著她凝重的臉色:“怎麼樣?”
言雙鳳把紙慢慢折起:“此事既然驚動官府,不知官府有什麼法子沒有?”
孟同甫道:“這股胡子通常在深山裡轉悠,所以官府裡也不當回事兒,大概是臨近年關,窮急生瘋,才弄得這樣大陣仗,守備司的意思是想剿滅,可是知府大人覺著年底了,不該再另外生事。”
言雙鳳皺眉:“你特意來,就是為跟我說這些話?”
孟同甫掃了掃她:“不然呢,專門來看你的?”
言雙鳳啞然,看看手中紙上已經乾涸的血漬:“聽說北鎮也有人給綁了,他們怎麼辦?送銀子?”
孟同甫點頭:“那可是北鎮數一數二的富豪,二百兩對那樣人家來說算什麼?這也是最快的法子。”
言雙鳳揉了揉眉心,苦笑:“這些胡子可真看得起虎嘯山莊啊,我們豈不也是數一數二的富豪待遇了。”
孟同甫笑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誰不知道你們山莊祖上是給皇帝養馬的。”
言雙鳳道:“少說這話,我這兒人命關天呢,堂堂的孟將軍什麼法兒也沒有,隻管逼我們自救,哼……還有臉說笑呢。”
孟同甫笑臉一僵,自己也覺著這話對,可又不想輕易低頭,便哼道:“我有心卻無力,總不成叫我單槍匹馬的去救人吧?沒有守備大人跟知府大人的命令,我自己去,不過又多一個肉票而已。”
言雙鳳冷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我以為你是那七進七出長阪坡的趙子龍呢。”
孟同甫惱羞成怒地站了起來:“言雙鳳,你可彆不知好賴人,我難道不想幫你?我要真想看你的笑話,我今兒就不來了,你少給我臉色瞧,你也給不著數兒……哼!找你的四品夫君去啊,為難我們這種無品級的小卒子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