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雙鳳差點叫出聲來,想看那地上的軍漢是死是活,卻沒有這個膽子,隻忙先向著孟同甫趕過去:“老孟!這是怎麼了?”
孟同甫沒有吱聲,這更讓言雙鳳摸不著頭腦,趕忙進了門細看,才見他確實跪在地上,那沒受傷的左手艱難地撐著地,似乎想站起來,可不知為什麼……就仿佛有人摁著他的肩膀似的,一張臉已然紫漲,卻仍是無法起身。
“這滿地烏龜爬的……如意快來幫把手。”言雙鳳驚愕地問,又叫了如意來,兩人一起抬手去扶。
正在這時,從裡頭走出一個人來,秀美超逸的容貌,偏是冷情無塵的眼神,冷冷然地打量著麵前的情形。
言雙鳳跟如意正拚力要將孟同甫扶起來,但就算用儘了吃奶的勁兒,竟仍是沒法兒將他抬起,就仿佛這身子有千斤重。
看到趙襄敏出現,言雙鳳正要叫他過來幫忙,誰知孟同甫看見了趙襄敏,臉更紅了,不由分說地叫道:“你、是你使了什麼陰招兒?”
言雙鳳愕然:“老孟,你說什麼?”
孟同甫怒視趙襄敏,憤憤地說道:“我才進這院門,我的隨從才說了幾句話,突然就栽倒了,看著像是給人打暈了,我覺著不對,進來找他,自己也中了招!”
言雙鳳莫名其妙:“你的腿腳受了傷,一時動不得也是有的。”
孟同甫道:“是他,鳳兒,我知道是他搞的鬼!”
“搞……鬼?”言雙鳳越發不解。
趙襄敏聽他口口聲聲叫“鳳兒”,雙眸裡好像是冰河水在陽光下閃爍,又見言雙鳳滿臉驚疑地,便淡淡道:“原來我有這麼大本事,我先前隻在屋內,聽到外頭有人大吵大嚷,出來一看,他竟然就跪在這裡了,口裡還不乾不淨的,我疑心是不知哪裡來的瘋魔之人,所以不願理會……鳳二,他是何人?”
言雙鳳搬不動孟同甫,便起身拍拍手道:“他是守備司的遊擊將軍,我先前跟你說過的狗娃。”
“哦……”趙襄敏滿臉“原來如此”,又把孟同甫從頭到尾地打量了一遍,仿佛又在說:“不過如此。”
孟同甫受不得他那叫人無地自容的涼薄眼神:“你看什麼看!就是你,你再能口燦蓮花,也還是你!”
言雙鳳見他蠻不講理,便道:“老孟,你少說一句,說話得講道理,吉祥又不會妖法,他又沒出過門,你要賴人也要編個說得通的。”
如意也跟著說:“是不是地上滑,不小心跌倒了?”
孟同甫氣急:“你們兩個不懂,這種點穴的法子,是很上乘的武功……有時候不要靠近就能施為。”
言雙鳳跟如意對視了一眼,又不約而同看向趙襄敏,卻見他伶仃立於原地,人畜無害的一張臉龐。
如意先彆過臉笑了,言雙鳳道:“他要真會那種上乘的武功,我可就阿彌陀佛了。”說著問趙襄敏:“你能嗎?”
趙襄敏不置可否地笑:“你若想我能,我儘力就是了。”
言雙鳳嗤了聲:“倒也算是孺子可教,以後我叫你乾什麼彆的,你也能這樣……咳。”說了一半兒突然醒悟孟同甫還跪在旁邊,忙道:“你這麼跪著也不是回事兒,要不要去把任大夫請來?”
趙襄敏不緊不慢地補了句:“聽聞本地也有許多的神鬼奇談,孟將軍方才說的又那樣妖異,我看……興許叫個跳大神的反而會快些。”
孟同甫聽出他在取笑自己:“你彆得意!等老子……”他咬牙切齒要站起來,誰知一鼓勁,整個人身子一輕,竟從地上陡然而起!
如意還在旁邊攙扶著,被他一震,幾乎向後摔倒,還好言雙鳳早放了手,卻也給他嚇了一跳。
孟同甫用勁過猛,搖晃著站穩,驚魂未定,低頭檢查全身。
言雙鳳先笑道:“這不是好了麼?我看啊先前恐怕就是哪裡岔了股勁兒,你就自驚自怪的了!”
孟同甫絕不能承認是自己大驚小怪了,但方才他跪在這裡,趙襄敏卻在前方,並沒見他怎麼動作過,難不成真個兒是自己多心了?
悻悻地,孟同甫回頭:“我那隨從呢?”
如意早跑過去查看,見那人橫在地上,看看身上沒傷,摸摸鼻息,卻是正常,如意拍拍他的臉:“喂!醒醒!”
輕輕地打了兩下子,那人咳嗽了聲,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躺倒在地,嚇得急忙紮手舞腳地爬起來:“我、我是怎麼了?將軍呢?”
如意問道:“你不知道你怎麼了?”
隨從慌亂四顧,看到孟同甫在堂屋裡,這才鬆了口氣,忙道:“我先前扶著將軍進來,隻顧說話,不知說到哪裡,身上突然麻了一下,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趙襄敏淡淡聽著,並無表示,如意道:“你總不是滑倒了摔暈的吧?”
隨從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隻忙趕到門口,對著孟同甫道:“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孟同甫沒好氣地說道:“白日撞鬼了!”
言雙鳳眼珠轉動:“彆說這沒意思的話!我們這虎嘯山莊是有山神爺爺坐鎮的,歪門邪道可進不來,你也不許胡說。”
孟同甫的眼睛瞥著趙襄敏:“是嗎?你可彆燈下黑。”
言雙鳳惱他當麵胡說,便要抬手擰他,手還沒碰到孟同甫的臂膀,就給趙襄敏從旁把她拽了過去。言雙鳳沒擰到孟同甫,便橫了他一眼:“你還想不想留下吃中飯了?”
孟同甫看在酸菜白肉跟豆腐燉魚的麵上,把舌頭咬住,模模糊糊道:“你不愛聽,我不說了就是。”
他的隨從摸著後腦勺的包,眼睛卻直直地看著趙襄敏,好像已經看呆了,也不去扶孟同甫,孟將軍怒斥了聲,那隨從才忙趕過來,小聲嘀咕:“大人,我頭一次見著這麼好看的人,這回我信了那些話……”
孟同甫很想踹他一腳,幸虧言雙鳳這會兒正跟趙襄敏四目相對,不知在眉目傳些什麼,倒是如意聽見了:“信了什麼話?”
隨從趕忙閉嘴,孟同甫打著哈哈道:“沒什麼,如意你聽錯了。”說著又看向趙襄敏:“這位小兄弟,先前鳳兒說你是定遠將軍麾下斥候營的,這可是真?”
趙襄敏道:“你若不信,大可去問張守備。”
“哼,你彆怪我說實話,”孟同甫挑剔地皺眉:“我看你細皮嫩肉的,彆說那些整日在泥塵荊棘叢中打滾兒的斥候,就連個當兵的樣兒都算不上……”
趙襄敏還沒回答,言雙鳳卻不樂意了:“孟狗娃,你胡唚些什麼?什麼才是當兵的樣兒?你怎麼知道吉祥不是?”她想到趙襄敏身上的傷,恨不能給他扒開衣裳,讓孟同甫看個真。
“我跟他說話,他都沒怎樣,你就急了?”孟同甫嘖了聲看著言雙鳳道:“鳳兒,他又不是你兒子,你至於護得風雨不透的?”
先前言雙鳳說趙襄敏是斥候的時候,也是一臉自傲,看的孟同甫甚覺刺眼,此時故意如此說,自也有當麵羞辱之意。
言雙鳳叉腰道:“他已經十八了,姑奶奶隻比他大兩歲!若他是我兒子,你狗娃子是不是絕後了,至今沒有個一子半女承歡膝下?”
除了孟同甫,如意跟那隨從都不由地忍笑。
趙襄敏望著她撒潑之狀,卻道:“何必如此?能被你護得風雨不透,我心裡喜歡。”
言雙鳳正用眼神把孟同甫逼得低頭,聞言一愕,回頭看向趙襄敏。
趙襄敏卻坦然道:“能護我一輩子才好呢。”
這句話,引得言雙鳳臉上飛快地漲熱,而孟同甫則瞪大了眼睛,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這、這還算是男人麼?真真的軟飯硬吃,光明正大?!
孟同甫本打算賴一頓午飯,然後趁機在莊園內住上一夜。
可是在跟趙襄敏見過之後,他突然改了主意,吃了午飯後就打算回北鎮。
回去的路上,隨從道:“大人怎麼走的這麼急?不是說要留宿麼?”
孟同甫道:“那男狐狸精道行太高,老子降服不住,回頭查了他的底兒,再找能降服的人去!”
隨從聽得稀裡糊塗:“我怎麼不懂,大人指的是那個吉祥?”
孟同甫咬牙切齒地說:“你看他長得那禍水樣子,當著咱們的麵兒就撩撥鳳兒,偏偏鳳丫頭吃他這一套,我看,遲早晚就著了他的道兒,我可不能坐視不理看她吃虧。”
隨從琢磨了會兒:“大人,我說句實話,他生得那個樣子,這鳳二姑娘又是個下堂婦,他們若是做一堆兒,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孟同甫目瞪口呆,片刻後怒道:“閉嘴!自然是鳳兒吃虧,難道還是那個吉祥?你懂什麼!那吉祥來曆不明,隻會甜言蜜語,又仗著一張狐狸精臉,鳳兒卻有整個虎嘯山莊,收留這一個小白臉苟苟且且地乾什麼?正經嫁人不成麼?”
隨從陪笑:“小人確實太過膚淺,不如大人想的深遠。”心裡卻想:“可惜大人沒生那張狐狸精臉,不然他隻怕也要死賴在山莊了。何況那山莊雖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也不是什麼富得流油的地方,吉祥生得那樣,留在這兒實在委屈了。”
回到北鎮之時,已近黃昏,馬車直奔北鎮衙門,請見張守備。孟同甫本還擔心守備大人不肯見,誰知裡頭不多時,即刻通傳。
孟將軍一瘸一拐進了守備府,在廳內見了張大人,正欲行禮,張守備道:“免了,你這也不方便。”等孟同甫謝過,張守備道:“聽說你先前十萬火急出城去了,怎麼,又是去了哪座山上剿匪去了?”
孟同甫知道張守備是在嘲諷自己先前貿然去少陽山之事,便陪笑道:“大人,屬下哪裡敢再造次,不過,也確實跟那件事有點關係。”
張守備其實已經知道他是去虎嘯山莊了,所以才故意召見,聞言卻隻做不知:“哦?”
孟同甫上前一步:“大人,我去了虎嘯山莊。”
張守備道:“是麼,本官恰也去過,你是去做什麼?”
孟同甫不敢說自己是聽說張守備帶兵前往、怕言雙鳳吃虧才趕去的,便道:“我聽說大人有行動,自然是去相助大人。”
張守備嗤之以鼻:“看你紅光滿麵,是在那裡吃過飯了吧?真要動手,你助誰還不一定呢。”
孟同甫摸了摸頭,訕笑道:“大人,既然無事,自是最好。不過屬下這一趟去,的確發現了大不妥之處。”
“什麼不妥?”
孟同甫道:“那個吉祥,他說是定遠將軍麾下的斥候,屬下覺著,這必是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