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如錦本來不想先急著看的,見言雙鳳臉色不對,就也悄悄地過來瞅了眼,連如意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當看到紙上所繪人物之時,兩個人卻都不約而同地驚了驚。
如意先忍不住叫起來:“這、這是個男人?”又狐疑地:“怎麼看著……這樣眼熟的?”
畫紙上,是個身著長袍,孑然而立的少年,頭戴金冠,腳踏宮靴,負手站在一叢杏花樹下。
雖然頭頂繁花簇簇,但他神情淡然,鳳眼微冷,自有幾分孤高在上而落落寡歡之氣質。
可以看出,這繪畫者的功力並不算高,技法也有些粗糙,但卻掩不住畫中人的絕代風華。
言雙鳳正盯著那畫中人,聽見如意那聲“熟悉”,不由看了看她。
原來言雙鳳也覺著這畫中之人似曾相識,尤其是那一雙出色的眉眼,就仿佛是她在哪裡見過似的。
一時間,言雙鳳竟然失語了。
“確實是個男子,”開口的是言如錦,她暗暗地鬆了口氣,對言雙鳳:“想必是你姐夫哪裡認得的外頭的人。”
言雙鳳回過神來,看看畫又看看言如錦:“那他怎麼說瞻仰玉容呢,那玉容自然是說女人。這樣一個男的……”
“你還不知道你姐夫麼?一旦高興起來,就語無倫次口不擇言的,”言如錦笑笑,把畫從言雙鳳手上接了過去:“好了好了,我把他放起來吧,也彆叫他知道咱們看過。”
言雙鳳總覺著哪裡不對,皺著眉努著嘴,想了會子,臉色一變,說道:“不好。”
“怎麼?”言如錦給她嚇了一跳,忙回頭。
言雙鳳才要張口,被她清澈的目光一掃,卻忙忍著:“沒什麼,我是想到彆的事了。”
“嗯,正是要想想正經事,大理寺那邊,也不知會怎樣。”言如錦歎了口氣,轉身入內把那畫軸放在櫃子頂上靠牆的地方,重新走出來對言雙鳳道:“實在想不到這件事竟會鬨到朝廷上去,我既然打算留下來,當然希望曹家好好的,這樣也算是有個容身之處。此事因我而起,我想……大理寺那裡,我是不是要親自去一趟?可我從沒見過官的,又怕應對不當。鳳兒,你畢竟比我強百倍,主意又多,快幫我想想到底該怎麼做才好,我怕遲了的話,萬一你姐夫他們在大理寺吃了虧,那我就真的無地自處了。”
言雙鳳本來一肚子對於曹家的怨念不滿,聽言如錦說了這些話,她的那些就不便開口了。
她當然清楚這件事棘手,最棘手的是,也許大理寺要的不是什麼真相。
畢竟曹家在京城實在數不上號,對於朝廷上而言也是可有可無的,但如今居然會哄鬨到讓本朝的王爺親自出麵查問的地步,那她就得好好想想,曹家到底有什麼值得如此興師動眾的。
相比較真相來說,恐怕這才是最要緊也最要命的。
言雙鳳的想法當然是對的,可就算是她想到了症結,卻也無從下手,畢竟她所認識的人裡,縱然是方家,也沒法摸到晉王的邊兒。
可是她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言如錦為此愁眉不展,甚至也給帶到泥淖裡。
“姐姐,你彆急,叫我說你先按兵不動,”言雙鳳假意輕鬆地口吻:“大理寺要問話,自然會傳你,但現在他們先傳的是曹宜,恐怕還輪不到你出麵,也許他們是一個一個的來……”
言如錦點頭:“那他們會不會對你姐夫動刑?”
“這個……應該不會吧,”言雙鳳故意先沉吟了會兒,才道:“就算是定罪,也要問遍當事之人的口供,沒有個什麼證供還沒上就先用刑的。”言雙鳳說的頭頭是道,她心裡卻很明白:如果真的有人想針對曹家,那彆說用刑,一把子弄死曹家的人也是易如反掌的。
不管怎樣,言如錦是有些相信了,又問:“你說,為什麼朝廷、皇上會留意到曹家這裡的事?”
言雙鳳見姐姐也想到了,心中一歎。可惜自個兒心裡的猜測卻不能跟言如錦直說,恐怕嚇壞了她。
“這個,”言雙鳳琢磨著:“姐姐你放心,我雖然不知道,不過……我即刻去打聽,放心,很快就有消息了。”
言如錦凝視著妹子,握住她的手道:“鳳兒……”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去找今日在早朝上的人問,而言如錦所知道的,隻有一個人。
她看著言雙鳳,終於低頭道:“我知道又為難你了。”
言雙鳳卻笑道:“姐姐,瞧你說的,這有什麼可為難的,所謂此一時彼一時,隻要能派上用場,我張張嘴算得了什麼?你安心等著。”
轉身要出門的時候言雙鳳又想到蓉姐兒的事,她本來還打算把言如錦也先弄出去,可心裡清楚,姐姐是不會答應這時候離開的,於是隻說了蓉姐兒在認識的人家裡暫住的話。言如錦畢竟不笨,立刻明白她的用意。
凝視著妹妹,言如錦欲言又止,最後隻柔聲道:“如此甚好,你先去吧,不過……要談不攏,不必勉強。”
言雙鳳笑道:“什麼談不攏,我一出馬自然是旗開得勝的。”
本來言如錦滿腹愁緒,心情沉重,給她這麼一句,卻又逗得笑了一笑。
言雙鳳帶了如意出門,道:“去兵部。”
蒼鷺跟在車邊,聞言眉頭緊鎖:“去兵部做什麼?”
言雙鳳道:“找人,打聽消息。”
“為曹家的事兒?去找方侍郎?”蒼鷺竟問。
言雙鳳笑道:“知道還問?”
蒼鷺悶悶地說道:“怎麼不去找……吉祥呢?”
言雙鳳眨了眨眼:“他?他跟我一樣才進京的,哪裡知道朝廷上的門路?而且我找的是今兒在早朝上的人,你跟我白日做夢呢。”
蒼鷺無言以對,隻喃喃道:“到底是誰做夢呢。”
上了車,如意悄悄地問道:“娘子,真要去找大人?”
言雙鳳道:“你還問我?你不如問問前頭那馬兒,馬兒都知道的比你清楚。”
如意嗤地一笑:“為了大娘子你真的豁出去了。”
言雙鳳道:“算不上,我隻是懷疑,這件事會不會跟姓方的有關聯。”
如意吃驚:“什麼?娘子你懷疑是方大人所為?”
“未必,但……”言雙鳳抓了抓額角:“這件事實在蹊蹺,如果說衝著曹家來,讓堂堂一個王爺來弄曹家,簡直是殺雞用牛刀,除非是有人故意針對曹家,可也犯不上……更除非……”
“除非什麼?”如意快給繞暈了,她畢竟不懂這些朝堂上的彎彎繞繞爾虞我詐。
言雙鳳道:“除非有人想利用曹家的事,對付曹家背後或者跟曹家有關……”說到這裡,言雙鳳的心頭一驚,她即刻屏息不語。
如意瞪著眼等了半晌,沒見她說下去:“娘子,你怎麼不說了?”
言雙鳳揉了揉眉心:“沒什麼,我再想想。”
兵部之中,忙於查看昔日來往公文的方守恒,突然聽隨從報說有人來找。
他本來忙的焦頭爛額不想見,直到聽說是言雙鳳。
把麵前堆疊的公文推了推,方守恒起身出外,而就在邁步出公事房的瞬間,方侍郎也已明白了言雙鳳為什麼會找到這裡來。
方侍郎出了兵部大門,左右一看,見旁邊十數步遠,停著一輛馬車。
兩個兵部的門房正把眼睛瞪到最大,等著看稀罕光景。
方守恒負手下台階,往馬車走了幾步,見車上沒有動靜,便停了下來,故意地一咳嗽。
車簾一動,言雙鳳微微側臉,看到他在跟前便道:“你站在那裡做什麼?”
方守恒皺眉:“你這是求人的態度麼?”
他的聲音不高,卻很清晰。
言雙鳳挑眉:“誰說我是來求人的?”
方守恒道:“你不是為了早朝曹家的事而來?”
言雙鳳哈地一笑:“方大人果然聰明伶俐,是人肚子裡的蟲兒。”
方守恒白了她一眼,負手冷哼道:“你既然沒有誠意,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他作勢轉身,卻聽言雙鳳道:“姓方的,你要不想我在這裡叫嚷出來,你就走。”
方守恒回頭:“你叫嚷什麼?”
言雙鳳趴在車窗上:“當然是你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好啊,我也正想聽聽。”方守恒冷笑著說了這句,轉身又走。
言雙鳳見他竟不吃這套,急忙叫道:“姓方的,你給我站住!”
方守恒快走回門口的時候,她已經下車了,背對著言雙鳳,方守恒一笑:畢竟做了兩年夫妻,他不會不懂她是什麼樣的人,而且為了言如錦,她什麼也做得出來。
腳步聲響,言雙鳳氣衝衝地走到方守恒身旁:“行了?非得叫我在你們兵部這裡拋頭露麵,你是覺著那些流言蜚語傳的還不夠?我有心顧全你的體麵跟方家的體麵,才想跟你說幾句就走,你自個兒反倒這麼想不開?”
方守恒淡淡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呸,你還說過什麼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呢。”
方守恒這才轉頭重新看向她:“我說的話,你倒是都記得。”
言雙鳳反應過來,便嗤了聲道:“那是我自個兒聰明,跟你無關,就連路邊的狗叫幾聲我都記得,又怎麼樣。”
方守恒深吸一口氣,望著眼前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了魏王殿下那句“誨人不倦”。
有那麼一刻,他心裡閃過某個念頭,但很快又抹去了,因為他覺著那絕對不可能。
方守恒道:“好吧,你真的想知道早朝的事?這裡說卻不方便。”
言雙鳳道:“你撿那要緊的告訴我就行了,曹家的人都在大理寺,十萬火急,方大人你又不是個閒散之人,既然大家都忙,何不長話短說。”
方守恒道:“那我問你,你來找我,隻是想知道早朝的事呢,還是想……叫我幫著你解決?”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言雙鳳笑道:“我可沒求你,方大人。”
“彆誤會,”方守恒道:“我隻是問了一句話,沒有許諾什麼。”
言雙鳳嗤之以鼻:“好吧,我其實也知道,這件事嘛,是晉王殿下親自徹查的,你方大人又不是什麼手眼通天的,恐怕也是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