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守恒突然厲聲,把言雙鳳嚇了一跳,她這才發現方守恒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自己跟前。
她定了定神:“你嚷什麼?!我做什麼我自己難道不知道,還要你來說?”
伸手摁了摁胸口,往旁邊挪開了兩步,言雙鳳才又哼道:“是誰自尋死路了?我又沒殺人放火、起兵反叛,方大人,我並沒得罪你,你也犯不著這樣咒我!”
門口如意聞聲探頭出來,眼睛骨碌碌地,仿佛在判斷要不要衝進來。
而在她身後還有一道身影,那是雨燕姑姑,奇怪的是雨燕姑姑並沒有想要動作的意思。
方守恒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是一時失態了,他從沒像是現在這樣煎熬不安的,就算是當初言雙鳳離開方家,他都沒有像是如今這樣的心境。
因為當時,他覺著一切……尚在掌握。
可是他好像錯了。
“我幾時咒過你什麼,好好的我又為什麼要咒你,”方守恒儘量把那股邪火往下壓,沉聲道:“鳳兒,你不要以為自個兒有多聰明,這世上比你聰明的人多得是,隻怕你在人家的掌心裡還不自知呢。”
言雙鳳歪頭盯向方守恒麵上,想說話,又先打住了。
她確實也知道方守恒的脾氣,他可不是個愛賭氣亂咒的人。
可是他的話說的太過難聽,叫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言雙鳳哼道:“您放心,我並沒有自大到覺著自己比這世上的人都聰明,恰恰相反,我很清楚自己是什麼人,不過是無權無勢窮鄉僻壤裡小女子而已,有點聰明也是有限的小聰明,上不得高枝兒大台盤,所以不勞方大人特意跑這一趟來教訓我,你並不是我的老師,也不是我的父母兄長,卻沒有這個資格。”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言雙鳳的唇角微微一扯:那些三從四德裡,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她原本也迷信過一陣兒,後來,就不過如此了……
如今說這話的意思,方守恒當然明白。
方侍郎極清楚:言雙鳳的意思是她如今也不是他方家人,他不是她的夫君,也教訓不著她了。
他心裡有一點酸澀:“你真以為我特意來此,就隻是為了逞口舌之利?”
言雙鳳將雙臂往胸前一抱,道:“這誰知道,不如你彆問我,有話直說如何?我知道您貴人事忙,也不用在我這兒耽誤時候,早說早好。”
門口傳來說話的聲音,像是如意跟誰在說什麼。
方守恒隱隱聽見男人的聲音,他忽然想到那個跟隨言雙鳳身邊的阿蒼。
想到這個,方守恒不由自主地又瞥向言雙鳳頸間。
但目光卻又隨之向下,鴉青的腰圍裹著那渾圓緊實的一抹纖腰,腦海中隨之而起的,是一些永無法忘卻的過往,方守恒的心猛地就竄跳了一下。
“鳳兒……”他輕輕地喚道,聲音變得彆樣溫柔。
言雙鳳吃了一驚,回頭對上方守恒凝視的眼神,她有些疑惑。
方守恒閉了閉雙眼,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心裡怪我,但是……你並不知我的苦衷。而且當初,府裡的人都勸著你,並沒有想要你走……老太太因此還罰我跪了兩日的祠堂,又百般勸你留下,你卻鐵了心要和離,如今卻隻怪我麼?”
言雙鳳呆了,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說起這個來。
瞪了方守恒半晌,她冷笑道:“誰說我怪你了,我可不敢,隻是怪自己命運不濟遇人不淑而已。”
方守恒道:“我是跟你說兩句真心的話,你不用和我賭氣了。咱們把話說開了不好麼?”
“真心話?說開了?”言雙鳳耐不住失笑:“你把我弄糊塗了,你同我又還有什麼真心話?”
方守恒道:“此刻我說的每一句,都是,你平心靜氣些好生想想就知道。”
“狗屁!”言雙鳳情不自禁地脫口罵了句,胸口忍不住起伏,她的脾氣已經不像是才上京跟方守恒照麵時候那樣衝了,但聽了他這句話,仍是忍不住破功,怒道:“你少放屁,是誰沒平心靜氣,隻是你說的這些……如今到底有什麼用?我也不愛聽!”
方守恒沉默。
言雙鳳心頭火起,舉手要去拿茶杯,嘩啦啦倒了一杯茶,剛要喝,卻又停下來。
扭頭看向他,氣怒滾滾:“嗬,你竟然說這個,當初老太太勸我,我就要留下?我嫁的人可不是老太太!”
她越說越怒,舉手一甩,那杯子給狠狠地扔在地上,茶水跟瓷片亂飛。
門口處,蒼鷺先閃了出來,繼而是如意,倒是不見雨燕姑姑。
看清楚室內的情形,蒼鷺道:“二娘子……”
言雙鳳抬手一揮,蒼鷺見狀便又往門邊退開了。
如意遲疑了會兒,也跟著又退了回去。
室內,方守恒望著地上的瓷片,默默然:“你當真的一點兒舊情都沒了?”
言雙鳳籲了口氣,終於笑道:“這話聽著怪惡心的,方大人跟誰餘情未了呢,既然和離了,就各不相乾,弄這幅嘴臉給誰看?”又嘲笑地看著他:“還是說……你還念著舊情?”
方守恒本是該冷冷否認的,但他迎著言雙鳳的目光道:“你當初不也說過了麼,我跟曹家的關係還沒好到那種地步,若不是為你的緣故,我何必管他們家的事!”
言雙鳳眉峰微蹙,仰頭笑了數聲:“喲,原來這還有我的原因呢?我看這大可不必,你不如說是大家親戚一場,你還有幾分良心才對姐姐施加援手的,這個可千萬彆再算到我頭上。而且說這個做什麼?我隻能替大姐姐多謝你,僅隻如此。”
方守恒的心冷了下來,有幾次,他幾乎拔腿而走,但仿佛有什麼困住了他。
終於方守恒問道:“你這樣絕情,是為深恨我呢,還是因為移情彆戀的緣故?”
言雙鳳嗤笑道:“說實話,大概都有吧。”
“那我也說一句實話,”方守恒喉頭動了動:“你要恨我,隻管恨,你要移情要跟什麼人好,我當然也管不了,可是……那個‘吉祥’,你最好彆再跟他糾纏,不管你信不信,我確實是為了你著想。”
他說完後,抬腿往門口走去。
言雙鳳見他將出門,冷冷地說道:“為什麼是為了我著想。”
方守恒背對著她,手握緊,又鬆開。
言雙鳳卻又道:“姓方的,我告訴你,就算吉祥再不好,他至少不會像是你一樣……你放心,拜你所賜,我言雙鳳就算再蠢再慘,也不至於像是在方家時候那樣不堪!”
方守恒緩緩地回頭,對上言雙鳳的眼睛,他看到她的眼角有一抹狠厲的紅。方守恒有些窒息,而後緩緩道:“至少,我不會真的要了你的命。”
言雙鳳眼神一變,有點譏誚地:“是麼?可我明明已經死過一次了。”
方守恒微震,直到這時候他才意識到,先前的和離帶給言雙鳳的痛苦,隻怕比他想象的更多。
他不能再說一個字。
在方侍郎離開後,如意跑進來:“娘子,他到底來做什麼的?”
雖然如意在門口聽了個七七八八,但總是不太明白。
言雙鳳垂首道:“不知道,他可能是失心瘋發作了。”
雨燕姑姑叫了個小丫頭進來,叫把地上的茶杯瓷片收拾了去,打掃妥當。
言雙鳳看著她指派下人的樣子,微微地閉上雙眼,忽然道:“姑姑先前在哪裡住著?”
雨燕姑姑轉頭:“當然是在龍城。”
“那麼是為了我,才特意進京的?”
“可以這麼說。”
言雙鳳伸手揉了揉額角,又對如意道:“頭疼,去拿兩貼膏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