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奶奶身子骨健康,一馬當先地衝了過去,從王京雅那接手,努力保持平穩地把寧初夏又放平回了地方:“你讀書的人沒有一點醫學常識嗎?摔傷的人不能隨便移動不知道嗎?”
後麵的李阿姨已經哆嗦地打了120電話:“喂,120嗎?我們這裡是和平新村……”
鄰居,比自己的兒女還靠得住。
比起白眼狼兒女,她得對這些好鄰居好一些。
事先確定好的保險到位了,寧初夏便也閉著眼開始調整自己醒後的狀態。
……
寧初夏被安排到了急診中心留觀區的病房。
醫院檢查過後,為她後腦勺的位置縫了針,隻是她年紀不輕,醫生擔心會有其他影響。
留觀區的病房一間有三張床,寧初夏被安排在了最靠裡的那張,何奶奶李阿姨兩人互相握著手,直到這會還沒緩過來,她們看都不看王京宇和王京雅一眼。
這已經不是心寒兩個字可以概括的了。
她們倆都不敢想,萬一今天她們沒聽到,這兩人渣能不能乾出把自己母親晾在那不管不顧到生命垂危的事情。
何奶奶的兒子是這家醫院外科的主任,他特地來關照了一番,還安撫了下自己的母親,寧初夏這位長輩是看著他長大的,同棟樓裡,誰家忙的時候,經常就把孩子寄放在其他人家,他小時候也在王家吃了好幾頓飯,對於今天的事情他也挺震驚,要不是後果不嚴重,這誰攔著他估計都要報警。
王京宇和王京雅中間同樣離得很遠,兩人都很慶幸,還好母親沒出事,否則這沒準都要去警察局交代,可另一方麵,他們對對方的情緒也很重,這剛剛這一路,對方還在不斷往自己身上甩鍋,真是用心良苦,令人作嘔。
“初夏!你醒了!”李阿姨本來在喝水,第一個發現了寧初夏的清醒,她一臉驚喜地靠了過去,“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有點暈,是你和何姐把我送來的嗎?謝謝你們。”寧初夏感謝地看向自己的好鄰居,“我這太不小心了,自己一個人在家裡也能摔倒,要不是你們在,我可怎麼辦呢?”
……哈?
何奶奶已經按了床頭鈴,她看過來的表情同樣滿是錯愕:“不是,初夏,你說你是怎麼摔倒的?”
“我就在家裡倒了點開水喝……估計是那時候倒了點在地板吧,踩了一腳就滑到了,老王不在,就我一個人,要是你們沒發現,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辦了。”她一臉慶幸和感激。
“初夏,你仔細想想,那時候你家裡還有人嗎?”李阿姨懵了。
寧初夏勉強勾起嘴角:“你這不是和我說笑嗎?我們老王不在了,我這家哪有人上門啊。”
何奶奶和李阿姨同時看向王京宇和王京雅,她們沒搞明白。
初夏這是傷了心?當做不知道?
她們倆迷茫,作為當事人的王京宇和王京雅更迷茫,這怎麼會是自己摔倒呢?還有這一個人是什麼情況。
王京雅沒忍住先湊了過去:“媽,你說什麼呢?”
她對上寧初夏的目光,心中忽然一咯噔,寧初夏看著她的眼神完全沒有平日裡的關愛,此刻隻有陌生和迷茫。
“……不好意思小姑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啊。”
王京宇也一樣驚訝,他衝了過來:“媽,那我呢。”
寧初夏疑惑又慌亂地握住了最靠近自己的何奶奶的手:“何姐,他們這是什麼情況?”
……
隔著床簾,寧初夏坐在那喝著清粥,隱約能聽到外麵的談話聲音。
醫生為寧初夏做了很多檢查,在確定腦出血的情況不嚴重不會引起腦積水後,便也決定不做手術。
他們的判斷是,寧初夏可能是因為這次撞傷有了部分的記憶缺失,人的大腦是很複雜的,之前也有因為車禍等原因失憶的情況,人類對於大腦的研究暫時還對這方麵沒有太有效的治療途徑。
醫生也確認過,寧初夏缺失的記憶裡,隻有關於兒女的部分,她對於自己的其他記憶,甚至連這幾天吃什麼飯菜,都記得清清楚楚,更彆說其他技能、常識記憶,既然不影響生活也沒有其他症狀,醫生也不太建議再用手術之類的方式去治療,靜觀其變可能會更好。
聽過醫生的話,一行人進來時目光都還有些愣。
何奶奶和李阿姨倒是接受度很高――她們天天看電視劇,電視劇裡的人不老失憶嗎?而且她們也能理解為什麼寧初夏會忘記自己的孩子。
這要是她們,估計也不想記起這糟心貨。
寧初夏已經吃完,將碗筷放到一邊,她依賴地往何奶奶和李阿姨的方向靠了一些,看向王京宇和王京雅的目光充滿了抗拒和排斥。
為了刺激她恢複記憶,王京宇和王京雅提及了很多過去的事情,可對於寧初夏來說,目前這隻是“自稱是她孩子”,但在她記憶中沒有一點片段的人。
“媽,你怎麼能想不起來我呢?”王京雅直接坐在了病床邊,試圖伸出手握母親,卻被母親閃避開了。
她多少有些慌亂。
母親失憶的事情有點衝擊,而且現在看起來,母親好像一副不想和她還有王京宇扯上關係的樣子。
王京宇這回沒懟妹妹,母親的這一場失憶,他被迫地和妹妹站邊了。
醫生說了,這積極地看,沒準明天睡醒,母親就想起來了,可也有人是一輩子到老都記不起丟失的回憶的。
現在母親這樣,沒準以後連門都不會為他和妹妹開啟。
更彆說像以前一樣又是出力又是出錢了。
“媽,我和妹妹都很擔心……”
寧初夏經過了輔助治療手段,頭已經不大暈了,她看著一臉憂愁的兒女,眼神冷淡。
“你彆這麼看我們,媽,你從小把我們養育到大,你說我和哥哥是你最重要的人。”
何奶奶和李阿姨有些惡心,但沒好吭聲,隻是幽幽歎氣,這寧初夏這都倒黴得被孩子給弄進了醫院,記憶都沒了,可現在看來,還是沒能從賊船上下來。
寧初夏疑惑:“最重要的?”
王京宇猛點頭:“當然!我們是你最重要的孩子啊!”
“我想,我們的感情應該很不好吧。”她平淡地表述。
王京雅大驚失色:“媽,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我們的感情很好的!”
“如果感情很好,為什麼我會忘記你們呢?何姐,小李,老王……”她掰著指頭數,除卻丈夫外,把整棟樓的住戶都數進來了,“我都記得,沒有一個忘記的,我想會忘記你們,應該是我覺得不記得也不重要吧。”
這邏輯,王京雅一時不知道怎麼辯駁,難得地將求助的眼神看向了王京宇。
“媽,道理不是這麼說的,按照這說法,不應該是我們倆對你最重要你才忘記嗎?”
“不可能。”寧初夏立刻否定了這個觀點,“最重要的人是你們的爸爸,我沒忘記他。”
一擊致命,其實王京宇和王京雅心裡也知道,對於母親來說,肯定父親比孩子更重要一些,隻是父親走了,她才越來越依賴起他們。
王京雅勉強地笑了笑:“這醫生說了,失憶是很隨機的事情。”
寧初夏若有所思:“今天我一直在努力回憶,確實發現了記憶中有的片段好像細想有點空白,有的片段很融洽……”
“那就對了!”王京宇有些驚喜,他雖然不會看病,可還是會上網搜索的。
有也許是專家的人說,記憶這東西,有時候人是給了個潛意識的補足或者忽略,就像長大回憶起小時候,那也是一個又一個的片段,所以有時候失憶的人除非影響生活,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忘了什麼。
而這關鍵就是要讓對方找到記憶中不對頭的地方。
“媽,你認真想想!”他稍微鬆了口氣。
“可不太對。”寧初夏表情誠懇,“我記憶最深的,就是你們爸爸生病的那段時間,可關於那段時間的記憶特彆完整……”
她喃喃自語道:“你們不可能不在啊。”
這話說得,何奶奶和李阿姨對視一眼,諷刺的笑都要憋不住了。
她們倆現在已經確信寧初夏肯定是失憶了,否則哪會問這個。
說得真好,當然不可能不在,但有的人這不是不是人嗎?
“我,我們在的,媽你再想想。”王京雅的笑容也很尷尬,“我們去過一段時間的。”
寧初夏低頭沉思,抬頭看了眼王京雅:“什麼時候?去了多久?”她有些疑惑地解釋,“我現在想我上個月是待在家裡的,可是又不對,我猜這些應該是和你們有關的部分,可你們爸爸住院期間,記憶基本沒有不對的地方啊……”
王京宇哪敢讓母親再想,他信了,他是真信母親失憶了。
可失憶了對他們沒有感情的母親,會怎麼看待在父親病重的時候他們統共去了一個禮拜這件事,怎麼想結果都不會太美妙。
“我那時候工作很忙,家裡的事情都壓在你身上,所以可能我去過的日子你現在回憶起來不太清楚。”他勉強辯解,“不過這不是重點,媽,我覺得你想錯了,要是我們感情不好,我和妹妹會在這裡嗎?”
他餘光瞥向何奶奶和李阿姨,兩人這時表情有些譏諷,可總歸沒說什麼,他提起戒心,決定要哄著母親到他家休養,把母親“保護”起來,這失憶了沒準還更好哄錢。
說起來他之前就覺得母親那手頭的錢估計還挺多。
“你說的倒是有道理。”寧初夏很困惑,“可我總覺得不對,你的意思是,我們以前一家四口,感情特彆好嗎?”
“是的,一直都很好!”王京雅連忙搶答,“就算我們各自成家了,也和一家人一樣,媽,你這樣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呆著,要不你到我家去療養一段?”不過她等等得和丈夫說上一句,讓丈夫騰出房間。
王京宇一聽妹妹這搶跑動作,馬上也搶話:“京雅那房子麵積小,住不下,我這當兒子的,有照顧您的義務!”
寧初夏沒有理會這兩人的搶答,她很誠懇地看了過去:“我現在想不起來,可我覺得不太對,這樣,你們可以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兄妹倆對視一眼。
寧初夏思考了一下,拋出問題:“我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這問題一出,王京雅和王京宇都愣了,他們怎麼可能知道母親的生日,以前可都是母親替他們準備生日,後來成年了,他們都不在家,一般父親會提前發消息提醒他們要給母親祝福。
王京宇隻能賭一賭了,他印象裡,反正是在上學期間,天氣應該是挺暖和的:“五月……十幾?我這得看日曆才知道,我農曆新曆對應不上。”
王京雅被逼上梁山,隻能猜了:“農曆,農曆五月二十?”她抄了下哥哥的作業。
兩人沒注意何奶奶和李阿姨同時莫測的神情。
“不是啊,我是農曆二月生的,二月初四。”寧初夏看向兩孩子的目光已經滿是疑慮。
“哎呀,我想起來了!媽我錯了,但是現在大家都用手機記東西,我是真不記得。”王京雅立刻變臉解釋。
“這樣啊,那……”寧初夏喃喃自語,“這個總該是知道的吧。”
“我對什麼過敏?”她認真問,“如果還是很難,那要不就說我不吃什麼也行吧!”她勉強降低標準。
當事人就是很迷茫非常迷茫。
他們怎麼可能知道母親不吃什麼?至於過敏的東西,那母親肯定不會吃,他們更是不知道了。
又是一道隻能猜的題目。
王京宇自暴自棄:“冬瓜。”
“青椒。”
寧初夏的表情肉眼可見的便沉了不少:“我特彆喜歡吃冬瓜和青椒的……你們沒聽清楚我在問什麼嗎?”
兩人已經辯解不出來了,寧初夏還在問。
“對了,我連著三四年體檢報告,都查出來一個地方不舒服,是什麼地方?”
“我……我和你爸是什麼學校畢業的?”
“我最喜歡穿什麼樣的衣服?”
“我喜歡什麼顏色?”
……
她一退再退,問題的“難度”急劇下降,寧初夏問的都是尋常感情好的父母子女關係中,多少應當知道的事情。
麵對著兩人的沉默,寧初夏又問:“這些你們都不知道,那你們總知道你們爸爸的忌日吧?他還沒走幾年呢。”
“……”二人能給予的還是沉默。
到最後都猜不出口了,百分百猜錯,而且甚至會踩雷――比如答母親最喜歡的顏色,居然兩人都說出了母親不喜歡的顏色,這樣的回答,和不回答沒什麼區彆。
可是這個問題,好像確實不太好不說話。
王京雅猶豫道:“6月23日?”她記得總是在學校上課期間的事情。
王京宇沒有類似的判斷標準,他都恨不得找個借口去廁所查一下當初定的車票,他自暴自棄地回答:“6月20日左右。”嗯,範圍擴大,沒準能中?
“不,是7月22日。”
寧初夏看著兩人,表情已經冷了下來:“我現在已經確認了,我們感情肯定不好,不隻是我和你們,老王應該也和你們不怎麼樣。”
“媽,你真誤會了,幾個問題怎麼能說明什麼呢?”王京宇尷尬極了,何奶奶的兒子帶著另外兩個腦科專家站在旁邊圍觀了好一會,他丟臉死了。
寧初夏沒有動搖:“是說明不了什麼,可起碼說明了你們一點都不關心我和你們爸爸,連我們個人基本情況都不清楚,身體怎麼樣、什麼時候生日、喜歡吃什麼不能吃什麼、愛穿什麼衣服喜歡什麼顏色……這些你們沒一個知道的,甚至連你們爸爸的忌日,你們都答不上來。”
“我想,我應該不會和這麼漠視、不關心我和老王的孩子關係好吧。”
這邏輯合理通順,難以反駁。
看著就連隔壁病床都露出的認可,一副他們是趁人失憶想要騙人的表情,王京宇和王京雅都想要挖洞跑了,他們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出任何什麼例子能說明他們其實和母親關係還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