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一出,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
寧爸爸:“你怎麼會忽然說這個?”
父親和母親的骨灰都葬在老家,初夏怎麼會忽然提這個?
寧初夏幽幽道:“以前爺爺還在的時候,就一直說很想念爸爸媽媽和欣欣,那時候他說他不來這,是舍不得奶奶,也怕給你們添負擔,可我想如果爺爺知道的話,還是想和你們在一起的。”
說起這件事寧初夏其實挺唏噓,雖然站在原身的角度,她的悲劇人生確實有一部分來自爺爺的原因,可寧爺爺這人實在很難讓人生出怨恨。
寧爺爺是個難得的好男人,疼愛自己的孩子,愛護自己的妻子,原身聽爺爺說過,當年奶奶要走的時候,就時常拉著爺爺念叨,說她不在了留爺爺一個人該怎麼辦,也正因為奶奶這句話,寧爺爺在家鄉守著她的墳直到死。
每天早上寧爺爺起床,都會和擺在房間的寧奶奶遺像說兩句話,每年也至少會去寧奶奶骨灰下葬的地方探望四次以上,每一次去,寧奶奶的墓那灰塵雜草都沒有多少,因為寧爺爺總是很勤快。
後來寧爸爸和寧媽媽發達了,縣城裡還有人想給寧爺爺介紹新的老伴,可他都沒答應。
寧初夏看得出,寧爺爺其實非常想念兒子和孫女,隻是他知道兒子工作“忙”,便也不舍得用身體不舒服之類的理由逼兒子回來。
可寧爸爸和寧媽媽真的忙嗎?就算他們忙,寒暑假把原身接到H城或者把寧欣欣送到H城也做不到嗎?
寧初夏倒不會就這麼界定這是寧爸爸的不孝,她隻能說,人的心是會野慣了的,他們習慣了隻需要用電話和金錢關心,又遇到了不會提需求的寧爺爺和寧初夏,久而久之就成了這樣。
寧爸爸愣住了,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我知道爸爸媽媽工作忙,這麼多年都基本沒有辦法回去,可是爺爺和奶奶會想你們的,我也想爺爺了,雖然我有爺爺的照片,可我也想像爺爺以前對奶奶那樣,經常替爺爺擦擦墓碑。”寧初夏聲音悵惘,“爺爺常說,人死了不該給活著的人添麻煩,可是爺爺明明很在意這些的。”
“初夏,我……”
寧初夏自然看出了寧爸爸眼底的逃避:“今年清明的時候,我們就沒有回去,我知道爸爸和媽媽很忙,也知道我們要念書,回去一趟來回很辛苦,我想,如果爺爺和奶奶也能來這裡的話,起碼明年的清明我們就能去看看他們了吧?”
是了,就連今年的清明,寧家都沒有掃墓。
畢竟每次要回家鄉那縣城,那就是飛機轉轎車,而陵園還在隔壁縣城的郊區,單開過去又得一個小時,來回能折騰得人很累,寧爸爸和寧媽媽便也順理成章地沒去,畢竟他們也不是很迷信,老家也沒有太多的講究,可原身心底一直就記掛著這件事。
寧媽媽見丈夫魂不守舍,勉強地笑了笑:“初夏,這個事情,我得和你爸爸商量一下……”
“為什麼呢?”寧初夏抬頭看著爸爸和媽媽,“會很麻煩嗎?”
“也不是說麻煩,但是我們的傳統裡,遷墳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很鄭重的事情。”寧媽媽也挺意外寧初夏居然會繼續質問,可還是勉強耐心地解釋了一番,“像是這遷墳,都有很多講究的。”
她越說越說服了自己,這總不能坐飛機去抱著骨灰回來吧?這哪有人家是離開家鄉還帶著家鄉老人骨灰走的?
不過這倒是讓她發現了寧初夏的一個優點,重感情,隻是這年紀小,有點迷信――寧媽媽完全沒感覺到自己這觀點和之前她自己說的話有什麼衝突。
寧初夏的聲音漸漸低落了下來:“可我想爺爺和奶奶都不會在意的,爺爺很不講究的。”她求助地看了一圈,朝著寧欣欣伸出了手,“欣欣也是這麼覺得的對吧?爺爺那麼喜歡你。”
“每年春節,爺爺都覺得你們會回去,每次都會多多準備很多吃的,但是你們很少回來,最後我和爺爺要吃好久,才能把東西吃完。”寧初夏數到,“爺爺說,爸爸喜歡吃菜市老吳家賣的鹹魚乾,媽媽吃粥的時候最喜歡炒小銀魚,欣欣每次來都說炸帶魚好吃,這些每年家裡的飯桌都有呢。”
他們有共同的記憶,寧初夏也有,隻是這記憶帶著名為等待的傷感,蒙上了一層霧。
寧媽媽喉嚨有些乾澀,這小銀魚,是很久都沒聽過的詞彙了。
寧爺爺每年都會從老家寄來一大包老家的乾貨,剛剛提到的那些是基本配備,除此之外還有一堆什麼乾海帶、牡蠣乾之類的乾貨,每回寄來的包裹味道都很重,他們提過好幾回吃不了,可寧爺爺很堅持,隻說他們回不去,也能嘗嘗家鄉的味道。
那些乾貨被留下的很少,大多送了出去做人情,他們小時候吃那些可吃得太多了,沒什麼執念,而且寧爺爺寄過來的實在多得嚇人。
寧欣欣觸及到來自姐姐的視線便迅速低下了頭,她很羞於承認,她甚至想不起爺爺的臉。
她其實不太喜歡回老家,老家連空調都沒有,房子裡總帶著些散不去的味道,頭頂的燈還帶閃,總是閃得人眼睛疼,記憶裡模糊的爺爺親近人的方式很是主動,會帶她去吃什麼當地的一種特產土塘,那糖好甜,甜得膩人,上下牙好像都被沾到了一起。
寧初夏見自己KO了一片又往下說:“真的不可以嗎?”
寧爸爸斬釘截鐵地開了口:“可以,當然可以。”他深深地看了寧初夏一眼,“以後,以後你有空的時候,多給我講講你爺爺的事情。”
寧初夏點頭應承了這件事便裝作擦眼淚般說自己先上樓了,上樓梯前她回頭看了一眼,這兒還是愁雲慘霧,隻剩下沉默,想必今晚寧爸爸和寧媽媽估計都會睡不太著,可這與她無關。
原身從來不覺得她和寧爺爺在一起吃苦了,可這不代表寧爸爸和寧媽媽不該為此有哪怕些許的愧疚――這不是寧初夏對當父母的要求高,可誰都知道,她和寧欣欣的生活環境和教育環境差彆有多大。
縱然不對寧初夏抱有什麼愧疚,他們也該對寧爺爺有些許的抱歉。
這麼些年,寧爺爺在老家等了又等,一次又一次地開解自己兒女太忙來安慰自己,可他是真的不難過嗎?為什麼他會這麼抓著孫女不放,難道隻是因為舍不得孫女嗎?絕對不是如此。
孫女在身邊的時候,兒子和媳婦的關心就已經不多了,更何況孫女走了呢?
他們的長期不回,也讓寧爺爺將所有的感情寄托在了孫女身上。
當然,他也可以主動提出帶著老伴的骨灰和孫女進城,可他敢賭嗎?賭一賭自己去了之後,兒子和媳婦會不會嫌棄他希望他走。
寧初夏上了樓,就開始準備今天的第二波活動,她注冊好了□□號,便率先加上了今天的助手薛老師。
薛老師的□□用的是默認頭像,名字也是很正經的上善若水,寧初夏用最平靜的表情發出最慫的求救信息:“薛老師,我真的一定要加他嗎?我好害怕。”
另一頭薛老師回信息的速度並不慢,這幾年教學電子化,他打的字也不少,不過平日裡他還是用微信多些,因為在微信上可以完成家校交流的工作:“我在。”
寧初夏迅速地加了信紙上留下的那個□□號碼,直接添加,好友一通過,對方就立刻主動出擊,像是等急了:“初夏,我是任錚寅,你吃完了吧?我等你好久了。”
這就開始了,寧初夏猜想,那一頭的男生女生們,應該也開始興奮了吧?他們有軍師,她也有,而且……
“任同學,你好!”
“信上的話都是我真心的想法,你是怎麼想的呢?”
“任同學,我們都還是學生,老師也說了,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是學習,我覺得早戀不好,所以經過深思熟慮後,我還是決定拒絕你,真的非常感謝你的好意,你是個好人。”
這條消息一發,今天負責聊天的高樹愣是接不下去了,他隻能迅速地把截圖往討論群裡一發,果不其然,整個群都為之震動了。
【。:??震撼我全家,不是,任錚寅這是被拒絕了?】
【西紅柿炒皮蛋:嚴謹點,是我們扮演的任錚寅被拒絕了。@凡崽出來挨打,你是不是給了假情報,你不是說她暗戀任錚寅?】
【六味皇帝丸:我替吳凡作證啊,我也覺得寧初夏對任錚寅不太對勁的樣子,她是不是不敢早戀啊我去。】
群裡先是震驚了好半天,才終於討論出了一個結果,決定由群裡的一個女生,來接替高樹的工作,高樹可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
他們相信寧初夏這是膽小而不是真不喜歡任錚寅,反而是被激起了挑戰欲,畢竟他們誰都不信,居然還有任錚寅追不到的人。
那女生銷聲匿跡了好半天,群裡卻還是沉浸於這件事裡,剛剛的衝擊感結束,倒是忍不住調笑了起來好學生的不同。
寧初夏說的那勞什子你是個好人,最重要的任務是學習實在是太太太老套了,還真不愧於她的土妞稱號。
【六合八荒美少女:來了來了[截圖],我就說她是膽小嘛!!你看她怎麼說的?說我們平時都沒有相處過,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六合八荒美少女:嘖嘖,我和你們說,女生說這話就是動搖了!她不自信,不相信自己會被任錚寅喜歡。】
【。:吐了,雖然是我們幫忙寫的情書,可她這麼說我還是覺得……】
【六味皇帝丸:不過現在怎麼辦?你糊弄他一下?】
【六合八荒美少女:不行,糊弄不過去,哇,這個女的好自卑啊,受不了咯,而且又土又死板,估計要慢慢相處才行,你們誰有空每天和她聊天啊?就當逗她玩了,我給你們看截圖,你們都要無語的,她居然說“可以先相處看看嗎?其實我沒那麼好”,這不廢話嗎?她當然不好。】
【Jesus:懂了,她這就是欲擒故縱對吧?這不還是答應的意思嗎?就是不放心想先耍耍唄,真是越古板越喜歡搞這些名頭,矯情得不行,要真拒絕了我還覺得她有本事呢。】
眾人商討一番,迅速地排了班,準備開始和她聊天,還真彆說,今天就立刻得到了幾條獵奇語錄。
要不是任錚寅好像不太想摻和,他們都想要采訪一下任錚寅本人的感受了。
群裡其樂融融的時候,薛正義正心如死灰。
他此刻對著電腦,忍不住開始糾結。
身為老師,得到了學生全然的信任自然要為學生解決問題。
可這不包括這種問題吧……?
他看著屏幕上,那取名為【任】的□□賬號發來的話久久無言。
“[截圖]我把你放在獨一無二的分組裡了,我會一直等你,隻要你彆不理我就好。”
那截圖點開,是個前麵不知道為什麼非要空一堆空格的分組,最後就留了兩個字寶貝。
薛正義艱難地低頭拿起手機,正打算給寧初夏發個短信,就瞧見寧初夏剛發來的一長串信息。
“老師,真的太謝謝你了,如果今天晚上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我不會拒絕彆人,也怕彆人討厭我,說起來有點丟臉,我在這個班級一個朋友都沒有交到,想到自己被討厭我就覺得很害怕。我才從老家回來,我也好害怕我在學校惹了事情爸爸媽媽會生我的氣,畢竟我比起妹妹來好差勁,以前我很怕薛老師,都沒想到薛老師你這麼為我考慮,收到信到現在我的心臟都跳得不停,還好有老師您,我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薛正義想發的話又憋了回去。
身為一個老師,他怎麼能推脫呢?
不就是幫學生應付一個男同學嗎?這有什麼麻煩的,每天來陪他聊聊天就好!
不過薛正義還是持續地活在震驚裡,知人知麵不知心,他怎麼也沒想到,任錚寅居然這麼……騷包?而且死皮賴臉,人家女生都說不好了,還不肯放棄。
薛正義想了想,也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身為老師,他就該把學生導向正途,否則任錚寅要是去追求班上其他女生不也不好嗎?
薛正義努力克製住心裡的驚濤駭浪,正打算回複,就看見那又發了信息來了――
“你不想為我分組嗎?其實大家都是這樣的,高樹和敏明平時都互相叫老公老婆的,你想叫我什麼呢?”
薛正義剛剛的沮喪已然不見,反而眼神有精光閃過。
他還真不知道他們班還有這麼一對小情侶!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對班級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的茫然,感覺get到了這件事的奇妙用法。
薛正義沉吟片刻:“我不知道,我以為班上的同學都在好好讀書。”
對方開始侃侃而談,發動了一輛自爆卡車。
寧初夏直到完成作業時才想起被她丟在一邊的“線上對象”。
這些人這麼喜歡披馬甲一起談戀愛,想必也不會建議讓班主任穿著她的馬甲和他們一起浪漫相戀吧?
寧初夏滿意地看了下課本,回到校園,其實最煩惱的一個是世界不同導致的部分名詞、曆史的差異;另一個就是如何運用恰當的知識去解決問題,現在知識體係基本梳理了一遍,接下來的讀書也就不成問題了。
……
高一下學期的考試很多,這也是為了迎接馬上要來到的文理分科。
不分科的消息傳了兩三年了,已經有省份開始試點,不過這政策顯然不會影響這一屆,大家還是得如火如荼的準備考試,尤其是最後的這幾次考試,還會影響之後分班的情況。
入學這麼久,大家考試的成績基本已經穩定。
可這一次,卻生生殺出了一匹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