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原先因為寧初夏來到稍微安靜的氣氛又迅速恢複了之前的熱鬨, 眾人默契得就像是剛剛的那一點尷尬從未發生過一樣。
這還得歸功於寧爸爸和寧媽媽喊來的這一群標準捧哏，隻消寧爸爸和寧媽媽隨便說個話題，他們便會立刻開始捧場, 這就叫把尬聊進行到底。
寧初夏好整以暇地坐好，耐心地打量起了周圍的幾位。
坐在寧爸爸和寧媽媽身邊的兩家人都是這城中河邊的人家, 也都是原身從小叫叔叔阿姨長大的。
有時候這個世界上還真是沒有絕對正確的東西。
現在的鄰裡關係冷淡，偶爾聯係那基本都是帶著火氣為爭吵做著鋪墊，什麼守望相助基本很少存在, 但同時卻也免去了不少不得不社交的煩惱。
而以前的鄰裡關係, 那倒真是熱鬨了，小時候誰家忙便隨便把孩子喊到彆人家去, 彼此之前從不計較那麼多的東西，可有時候隨著這份熱切, 所謂的麻煩也就一波又一波的來。
原身麵對的可不隻是麻煩的鄰居, 還有交遊廣闊的父親和母親結識的那些朋友、寧家多得數不過來的親戚。
和她想的一樣, 這一杯茶都還沒完全喝完，這些人便也終於按捺不住地進入了正題。
“初夏, 我聽人說, 你現在這工作一天都能賺好多錢呢！”說話的方叔叔滿臉熱絡, 身體微微前傾，“我都看人新聞上說了, 現在網紅經濟是什麼新興產業，最近開的那個直播網站, 聽說那一晚上人家送的禮物都能快百萬呢！”
說到這他便捅了身邊的兒子一下：“小明, 你昨天不還在說嗎？現在怎麼就悶嘴葫蘆了。”
方小明微低著頭, 在自己家人甚至寧家父母麵前他可以抬頭挺胸，可不知為何看著寧初夏那漫不經心掃過來的眼神, 他便總想要把頭低下：“我沒說什麼，我就是看到新開的直播網站，有人在上麵打遊戲，一晚上那禮物我算了，少說也有一百萬打底。”
這句話一出，不少人都倒吸一口涼氣，S城固然經濟發達，可基本工資並沒跟上，像是長期居住在河岸邊的這些人家，說白了也就是換不起房子，否則就單說這淺淺的城中河偶爾散發出的味道再加上沿著路邊市場永遠抵禦不了的噪音，他們早就想走了。
“小明，有這麼多嗎？”原先乖乖排隊的付叔叔也摻和進來了，“這可比我們打一年的工賺得還多。”
方小明在眾人的矚目中侃侃而談：“是這麼多沒錯，我都看那排行榜了！這網站都很透明的，一個禮物多少錢你隻要點充值就能看到，最貴的禮物一個就要好幾萬，昨晚就瞅見了好幾個。”
方叔叔一等兒子說完也不耽擱，立刻接話：“初夏，我們家小明這人你是知道的，能吃苦又老實，就是在讀書上差了點，他玩那遊戲也挺不錯的，他上回說他那是……”
“國服前一百名。”方小明忍不住自己補充，這對他來說可是失敗人生中的難得榮譽。
方小明算是河岸邊這些人家裡最以“不爭氣”出名的那個，當年他的媽媽舉著雞毛撣子追著他能從橋頭到橋尾，而這一追就從小追到了大，稍大一些的他更是在青春期徹徹底底地開始了自己的叛逆人生，機車燙發耳洞喝酒網吧通宵等他樣樣乾全，高中輟學後按說也到了進社會的年紀，可他卻留守在家中玩起了電腦，成為徹底地宅家一族。
根據原身的記憶，方小明可半點沒有自己就是宅在家也要想辦法賺錢的想法，他隻是兢兢業業地玩著遊戲，樂此不疲。
“對對對，你說我們家小明，這也沒什麼本事，就是會晚點遊戲，你說正巧，現在不是說玩遊戲也能做直播了嗎？”方叔叔的眼神落在了寧初夏的身上，那股期待勁要人很難裝作沒有看見，“初夏，你就帶一帶我們小明，他學東西很機靈的，師傅領進門，功夫靠個人，他現在也就差這麼個師傅！”
搓著手的方叔叔想起了之前和兒子準備好的台詞連忙補充：“我們也知道能自己去，但小明說他去問過了，人家說什麼還要上傳資料，還說什麼要做好得簽什麼工會分錢給彆人，總之特彆暈乎，我想這外麵騙子實在太多，其實我們小明這樣的人才哪裡用得著這麼多門檻？隻是人家還沒看到他，這不，就得要你幫忙介紹一下，你都乾這行這麼多年了，對你來說，這肯定是小菜一碟！”
寧初夏還沒開口，寧爸爸就先“替”她說了：“初夏是肯定會幫的，我們兩家是什麼關係？”他伸出手虛點了一下，“初夏，等等你就和小明加個微信，幫忙把這事解決一下，你說你方叔叔以前多照顧你啊！”
她不由地在心裡默默地嗤笑了一聲。
照顧嗎？這話說了寧爸爸倒也還真不心虛，原身還真沒從這位好叔叔那得到什麼幫助。
一見這頭像是成了，付叔叔也急了，他原先坐得四仰八叉的姿勢一換，整個人都往前挪動了一截，恨不得直接衝到寧初夏的麵前：“初夏，小明那你幫著解決，我們家麗麗這你也幫幫唄！”
他自覺自家女兒可比方小明厲害上一截，言語間也有些自得：“我們麗麗可是大學生，長得又好，沒什麼做不好的，之前麗麗說她想做……”付叔叔忘詞了，隻得看女兒一眼。
付麗麗接過父親話茬，原本就緊握著的手動了一下：“初夏姐，你說我，我也去做遊戲主播怎麼樣？”
方叔叔不樂意了：“你做遊戲主播？我們家小明可是國服前一百，你平時玩過遊戲？”之前在老付麵前的忍氣吞聲這下終於能報回來了，他心中得意，這大學生有什麼了不起？
雖然找到了寧初夏這，但方叔叔心裡多少有對寧初夏的不信任。
老寧是天天吹她女兒厲害，可她女兒那麼本事也不見給他買套新房子，這就怕是隻紙老虎，不過反正是老寧自己吹牛說她女兒地位高的，連個禮物都不用送就能辦下來的事情，全天下哪還有這種好事。
付麗麗低頭手抓著衣服自己的裙子揉成一團：“那我覺得唱歌也不錯。”
她和父親連交流都沒有就達成了默契。
事實上付麗麗當初的分數也就是本二擦線，為了能考上這所學校她選擇了服從調劑，結果被分配到了什麼連鎖經營管理，這專業當初老師是說就業很好，不知道是沒有門路還是其他原因，付麗麗這都畢業一年了還沒能靠自己找到工作。
原先她和父親商量好的，這是想進寧初夏公司做個行政，又或是當個寧初夏的助理最後經驗積累夠出來創業或者自己當主播，反正這兒有寧爸爸在，他們隻要找寧爸爸多說一說，估計去那根本吃不了苦，還能拿挺高的薪水。
他們倆還以為他們已經想得夠美了，可一聽方叔叔和方小明的話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他們這可不能吃虧。
寧爸爸微微頷首：“麗麗這孩子也挺不錯，初夏，這事也就交給你了，你儘快落實一下，也彆讓你付叔叔著急。”
“你們都彆擔心，初夏這都在這行業多少年了，什麼人都認識，她出馬準保搞定。”寧媽媽眉飛色舞，說起話來還在比劃，“我看啊，你們早就該來了，都這麼多年街坊鄰居了，早就和自家人沒什麼區彆了，哪用講究這麼多。”
說到這便是一片其樂融融，得到了許諾的付叔叔和方叔叔也當然開始誇起了寧初夏。
隻是這誇人很有講究，他們了解寧爸爸和寧媽媽的個性，也知道這件事真正能做主的人究竟是誰，所有的誇讚那都是往兩人身上去的。
“你們可真是太會教孩子了，和你們比起來，我這可真是自愧不如，你說我這混小子讓我從小到大操多少心，現在得要初夏幫忙才能解決！”
“老寧啊，我算是服了，以前和你喝酒，你每次都和我嗆誰比誰強，我現在是心服口服，咱們這小社區啊，你們就是當之無愧的五好家庭，這要是我們是一個村的，我都要投票選你做村長。”
得了好處吹起人來便也就不講究什麼基本法了，多誇張的溢美之詞都能往寧爸爸和寧媽媽身上貼。
寧初夏這才拿起茶杯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準備充足，她便也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方叔叔、付叔叔，你們這可是幫了我大忙了！”寧初夏把杯子一放，眉飛色舞，“不過你們要是信我寧初夏的話，這樣，我就先不給麗麗和小明介紹工作了，他們跟著我混！”
“哈！”原先正其樂融融著的眾人不由地一愣，看向寧初夏的眼神儘是不解。
有時候吧，人善被人欺這句話雖然氣人，但還偏偏就是適用。
原身以前也不止一次遇到過類似這種幫忙介紹工作或者是了解情況的活，什麼七大姑八大姨想去做保潔，年輕小姑娘想當主播……甚至還有要進他們公司推廣過的產品公司工作的也能找到她這。
最初，原身還試著像父母辯解，他們的女兒沒那麼大的本事，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都管不好哪裡管得上彆人。
通常這種時候寧爸爸和寧媽媽會使用出我不聽我不聽技能，回以胡攪蠻纏。
“你們老板要是不答應你就跳槽！我們換公司去，看他答不答應！”
“就這點小事也不行？你彆騙我，那你就和對方說他不答應你就不幫他推薦產品了，這種事情可是他們求著你！”
“你就是嫌我們麻煩了唄，想和我們劃清界限了吧？是，我們當爹當媽的老了沒用，答應彆人你不愛乾我們也沒辦法，就是以後不知道我們怎麼在這做人。”
於是隻能答應，答應了之後原身還想過去講道理，其中有一些人提出的要求簡直莫名其妙。
待業十幾年沒有工作經曆的，一下就想要做什麼經理主管。
分明自己的專業、以前的工作都更合適彆的崗位的，偏偏就要挑戰自我。
可這寧初夏又遭遇了滑鐵盧，她的苦口婆心根本就沒能得到認可，反倒是被人告到了寧爸爸和寧媽媽那。
“我們也沒彆的意思，初夏這要是不想幫忙也就算了，你說拉著孩子說那些，我們也尷尬是不是？”
“老寧你們這就不厚道了，我們的關係不想幫就直說，怎麼還逼著孩子來提呢？”
得，這又是回到了被逼宮，最後寧初夏不得不變成了個任人擺布的木偶，隻要父母提她就去做，沒有能力那也想辦法去解決，否則說出來就是不孝順，就是找借口。
反正也就是自己點頭哈腰求爺爺告奶奶，自己花錢準備送禮用上所有人情，總比繼續惹父母生氣要好。
寧爸爸和寧媽媽曾經是河岸邊這小社區裡最沒麵子的人，他們當初在工廠打工時年年提拔輪不到他們，同輩的朋友升職自己還在原地打轉，身邊的工友一茬一茬地更換而他們穩如泰山，最後臨要下崗改製了，他們也是頭一批被點名送走的。
明明按照資曆、申請順序應當是他們先挑的房子，他們也生生等到了最後選了這一套因為地形采光最不好的一套。
而現在呢？此一時彼一時，他們已經成為了小社區裡最出名的人，沒有人不知道他們倆的女兒孝順，也沒有人不知道他們兩口子手頭闊綽，女兒出息。
可在河岸邊，寧爸爸和寧媽媽的背挺得越直，另一端的原身卻也一次又一次地彎腰，直不起身。
這一次她可不會做好人替迷途的羔羊指點迷津，想要碰壁就儘情去碰吧，但凡她伸手攔了就算她輸。
寧初夏很是激動：“其實我還沒來得及說，我從我們那公司辭職了！爸媽你們彆擔心，這是我自己辭的。”
她很是自信：“我這直播的數據越來越差，我一眼就看出來我們公司的推廣經營落後了，再這麼下去公司遲早要完，我又一想，辦這麼一家公司並不困難，我完全可以自己單乾！”
付叔叔聽得仔細眼神便也有些微妙。
這句“直播的數據越來越差”信息量是不是有點大？真的是自己辭職不是被辭退的嗎？
“我在這行做很多年了，老板會的我沒有不會的，這你們一定得相信我！”她自信滿滿，“創業初期，那就是招兵買馬最好的時期，你說還真巧，天時地利人和，你們就給我送來了這麼兩個能兵力將！”
方叔叔稍微往前坐了一會，將兒子擋住：“初夏，我們家小明這是想做遊戲主播的，你那畢竟……”
“方叔叔你不懂，這遊戲主播能賺多少錢？小明和麗麗在我這學習，這能學到的都是錢買不來的知識。”寧初夏模擬著自己看過的創業老板。
心靈雞湯加畫餅大法，再加上一點狂熱做佐料，完美。
“一個人如果隻能看到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那麼他這輩子的成就也很有限，隻有看到更遙遠的未來，才會有無限的可能。”寧初夏站起來，心中歎息，這要是再給她來個白板，那這就是她的天下了，“我已經給我的公司做了三年短期規劃，五年長期規劃，用三年做到同品類最強，用五年做到全國最佳，我很有信心！”
方小明用胳膊肘碰了父親一下，暗示意味十足。
他還挺震驚寧初夏居然會成了這樣的人，動不動就全國最佳，怎麼不說六年上市十年世界首富？真是活在夢裡。
就這還想騙他？想得美。
寧爸爸聽不下去了，滿臉燥紅：“寧初夏你給我坐下！你這是在鬨什麼？”
“是啊初夏，你說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實際？如果有這麼容易，彆人怎麼就不行？”
“爸、媽！難道你們不相信我？我在公司呆了那麼多年，那就是想要出來做大做強的。”寧初夏仰起頭下巴看人，開始指點江山，“跳出了原來的小格局我就發現我們原來公司的老板毫無戰略眼光，根本就不懂如何運營拓展渠道，就是現在的幾個直播網站我看也不行，一是在合同上疏失很多；二是管理疏漏極易被舉報；三是大手筆砸錢未融資現金流容易鍛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