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人蟲”們齊齊下跪,向著這位給予它們新生的神明行禮。
石壁上的人臉已經消失,水鏡也消失在洛素的眼前。
“客人,可有什麼感受?”羽山神問道。
洛素不答反問:“這就是羽山節?羽山禮?”
羽山神悠悠答道:“然也,人類有周歲禮,昏禮,有葬禮,而羽山,也有獨屬的羽山禮。”
洛素記起,這些上一任的“羽山鎮人”來到羽山之時,沒有人躲避,所有人都排列整齊地站在一起,它們穿著新衣服,既是對過去的自己告彆,也是迎接這具身體的新主人。
它們跪下真誠地感謝羽山神,隻為這一年來之不易的時光。
羽山禮,既是過往羽山人的葬禮,也是新生羽山人的重生之禮。
朝拜神明,走完一生。
這是羽山鎮人的羽山節,羽山禮。
洛素沉默,打死她,也沒有想到居然是這種神奇的可能。
她本來以為,要麼,是羽山上的蟲子精幻化成人,結鎮而生活。
要麼,是這些蟲子霸占了原本羽山鎮人的身體。
可事實上,卻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截然相反。
羽山神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輕輕一笑:“客人,你是羽山以來,第一位有幸觀摩到羽山禮的人。”
“當然,我知道客人您,隻是路過,並無惡意,也希望你為羽山的一切,保守秘密。”
“三日後您就可以離開了,豈有久久不歸家之禮?”
“客人,您隻是客人。”
交談結束,洛素駕馭著小螳螂,蹦蹦躂躂回到客棧,那一縷分神回收,她徐徐睜開眼睛。
老吳在榻邊守著,見她醒來,急忙上前,“沒出什麼事吧。”
洛素揉了揉頭,她法力低微,如今切一道分神出去再回來,腦子還有些抽痛。
緩了一會兒,老吳給她倒了杯水,洛素一邊喝水,一邊將所見所聞娓娓道來。
說完之後,兩人皆是沉默。
如果不是洛素親眼所見,如果不是親身經曆,誰會相信如此離奇而詭異的事情呢?
蟲雖小,誌卻高,妄想化人,為此,不甘付出餘生,一代又一代,前赴後繼。
老吳笑笑,螻蟻尚有如此之誌,人類又有多少能夠做到這般呢?
都說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如今,兩人可真是俗人安知螻蟻之誌?
羽山神告訴了洛素,新任的“人蟲”們,需要三日的時間來完全適應身軀,所以羽山節三日,為了不被外人看出端倪,因此封閉鎮子三天,等三天之後,他們這些外來之人儘可隨意離去。
天亮了,老吳站在窗口,看見雲來客棧的掌櫃走進大門。
它摸了摸門,點點摩挲著,熟悉這一切。
今後這一年,他都將在這裡度過餘生,人生。
洛素手中燃起火苗,螳螂紙人在她的手中泯滅,化為虛無。
這個世界,似乎比她想象中,還要更精彩。
大千世界,如今不過隻露出了一角而已。
住在客棧的客商不隻是他們兩人,而羽山鎮外來的客商,除了真的好奇吃一吃蟲子的,基本上都是自備乾糧,然後在這裡取水。
除了早上老梁看見正在看賬本的客棧掌櫃,問了一句:“掌櫃的,昨日的酒菜可還有了?”
掌櫃半晌兒才回了一句:“沒有。”
“我花銀子買還不成?”
“沒有。”
老梁嘟嘟囔囔了幾句,昨天還一副好臉,又送酒又送菜,今日這就翻臉不認人了。
羽山鎮民的心,真是無比難懂,翻臉比翻書都快。
洛素與老吳倒是沒說什麼,今天兩人身上都沒有背什麼東西,走出門外,很多鎮民都在弄著大門,蟲子,或是做著什麼,依舊像是歡度佳節慶典的樣子。
兩個人在鎮子上慢慢走著,不知不覺地,又走到了鎮門口的那戶人家。
如今的男主人正張望著外邊,感受到兩個人的眼神,陌生地看過來。
女童把玩著自己身上的衣服,仿佛能夠玩出個花來。
女主人坐在外邊搓洗衣服,隻是這活乾的就不利落,看著讓人難受。
老吳突然有種悵然若失地感覺,
“大外甥,我覺得我以後看見鎮子都不敢進。”
洛素悶悶地應了一聲。
“對了,你說他們仨都是什麼品種的啊?”老吳忽然發問。
“你怎麼想到問這個了?”洛素看了他一眼。
“好奇還不行?”
“人多嘴雜,走了再說。”洛素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來。
羽山節的這三日,除了待在客棧和其他的客商們吹牛打屁,就是老吳和洛素兩人一起上街走一走。
他們還會再來羽山鎮嗎?
下一次來,又會遇到什麼樣的人呢?
誰知道呢。
三日過後,羽山鎮門打開,其他的客商也準備離去了,
眾人集體退了房,結賬時掌櫃的才發現,原來如今客棧內還剩下的客人們,都被免了房費。、
他當時還有點懵,隻見另一位行商老梁頓時大聲:“不是吧,掌櫃的,當初可是你說留我們在羽山鎮過節的,因為耽誤了我們的行程,這三日的房費就免了,這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可收不回啊。你這不會是翻臉不認賬吧,要不是你當初說留我們,我們早就走了,誰要呆在這鳥不拉屎的羽山鎮呀。”
洛素這才發現,行商的嘴,果然都是如此能說,老梁這個口頭,跟老吳真是分毫不差。
那客棧掌櫃的衝他們指了個走的姿勢,隨即又繼續低頭泛著書冊。
一行人走出了羽山鎮,這些行商都不可能入大荒,都是前往各州,有的要找個地方把羽山鎮收的貨賣掉,有的準備回鄉,有的準備轉道彆州。
不過從羽山鎮走,走的方向都是相同的,一行人共同走,倒是安心了許多。
老吳與洛素依舊是舅舅外甥相稱,幾位行商這一道,已經把彼此的各種關係,家住在哪,了解得七七八八的了。
說起老吳的家鄉鄞州,老梁說鄞州好啊,誰不知道鄞州乃是大乾王朝,除了中州大都最為富饒的地方,好生誇獎了一通。
老吳正得意地笑著,緊接著老梁就來了一句:“不過老吳,鄞州那麼富裕,你怎麼還出外跑商?”
說到這,老吳也扯開了話匣子,幾人談論了一番《大乾通覽》的作者遊仙客,又是慨歎了一番此生不能如偶像遊仙客一般走遍大乾,真是妄為人也。
這些人中,屬老梁去的地方少,他比老吳還要大上一兩歲,出生在雲州,一輩子行商,也都在雲州晃悠,說起雲州的各地特產,他是了如指掌,老吳和洛素都通通記了下來。
另外兩位走的地方不少,一位走過八州,一位去過六州之地,最主要的是,這兩位都去過大乾王朝的國都所在,中州大都。
說起那段在中州行商的日子,這倆人簡直是一唱一和,“中州那山啊......中州那水,大都那客棧,那街巷,嘖嘖......”
老吳給洛素打了個眼色,他可是去過中州幾次的人,絕對沒有這倆說的這麼誇張,嗬嗬,我就靜靜地聽著你們裝逼。
從羽山鎮向外走,到其他有人煙的地方,走的再快也得一天,因此必須在野外過夜,好在這幾位行商對路線還算熟識,帶著老梁和洛素找到了過往行商常住的山洞,然後各乾各的,撿柴火,看看能不能套到個野雞野兔加個餐。
洛素跟著老吳一起撿柴火,她想著當時和羽山神的對話。
那場對話結束臨走之前,洛素忽然回頭,問了羽山神一句話。
“您可知,五方鎮?”
羽山神再無聲息,直到她即將走出,耳朵裡才傳來了一道幽幽的聲音。
“五方,何為五方?”
聲音清淺得幾乎聽不見,若不是洛素確認聽到了,都要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兩人撿了一堆的柴火回到了山洞,老梁人居然還套到了隻野雞,隻是燒烤手藝實在不怎麼樣。
看不過去洛素上了手,用著僅有的一點調料,烤完的野雞,幾人吃的差點把雞骨頭都嚼吧嚼吧咽下去了。
所有人吃飽喝足,山洞內火堆燃燒,一片暖融融。
老梁跟老吳哥倆好地靠在一起,“我說老吳,你這大外甥這是走錯道了,我跟你講,你叫你妹夫家裡給他開個酒樓,就這手藝,不必出來跟我們苦哈哈地跑商強多了?我們這麼多年呀,你說這錢沒掙到多少,婆娘娃子聚少離多,老梁我差點都見不到親娘了,還是在家好,安安穩穩的,做個什麼不必我們到處亂跑強......”
洛素半靠著洞壁,她沒有拿出之前山洞中的夜明珠,太顯眼了,借著火堆,翻出了那本《神異經》繼續。
隻見這灼灼跳動的火光之中,第一頁隱隱有字透出。
“大荒雲州之北,有山曰羽山,其下多水,其上多雨,多草木,多蝮蟲,有先天之山精化作羽山之山神。後蝮蟲為患,草木皆無,化作荒山,羽山之山神境界大跌,陷入沉眠。”
洛素的耳邊又回想起那位羽山神對她的話:“客人,您隻是客人。”
我隻是客人,而客人,是管不了主人家的閒事的。
作者有話要說:本日萬字更新完成,第一次出現的‘又東三百五十裡,曰羽山,其下多水,其上多雨,無草木,多蝮蟲。’這段來自《山海界·南次二經·羽山》用於劇情中,第二次的則是我做了些微的改動,符合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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