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民間的俗語叫做鬼節,在佛教中,稱為“盂蘭盆節”。
但無論名字是如何的變化,一個不可改變的事實便是,在這一日,鬼門關大開,生前有家的鬼會回到家,而沒有家的孤魂野鬼,則會四處遊蕩,尋找供品。
而人們會往往趕在鬼節之前,祭祀祖先,上新墳,燒街衣。
洛素的食指敲擊著山洞的石壁,此刻,子時已經過半,中元節,到了。
老吳與徐晗不自覺地往洛素的方向湊了湊,看著火焰跳動,依舊渾身發涼。
“徐姑娘,你說,田家村已經有了四十八座貞節牌坊?”
洛素的聲音涼涼的,似乎蘊藏了什麼不知名的秘密。
“是的,四十八個人,我去查了縣誌,絕對不會有錯。”
徐晗點頭。
“如果今天再來一位,那便是第四十九人。”
“四十九,這有什麼含義?”徐晗提問。
洛素緩緩道:“七七為四十九,在民間,凡是有人死後都要做七,人死後的第七日,叫做頭七,最後一個七天,叫做尾七。”
“頭七之日,死者方知自己已經死掉,按照次方習俗,逝者將回到家中哀哭,看完親人,走遍在這人間的最後一程。”
“而在尾七之後,輪回已至,是登頂極樂,還是墮入地獄,便要看著第四十九日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田家村隻怕是用活人來做七,隻是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又是為了什麼人在做這件事。”
洛素忽然閉上眼睛,仿佛在側耳傾聽。
她閉上了眼睛,可這山中的一切,儘在她的眼中耳中。
風聲,雨聲,鬼哭聲,聲聲入耳。
一臉天真的小女童,蓋頭遮臉的新嫁娘,拄著拐杖的老婦人,各個在山中穿行。
田家村村口的河流中,有鬼影閃動,拉出無比之長的影子。
鬼門關開,眾女魂兮歸來。
田家村,看來要有麻煩了。
洛素心有所感,三枚銅板拋出,半個時辰之後,子時過,雨停,宜下山。
她算了算自己手裡的術法和畫好的符咒,想了想,對老吳與徐晗兩人道:“半個時辰後雨停,我打算進入田家村一探,你們就在這等我好了。”
徐晗早就發現,這兩人雖然自稱舅舅和外甥,但似乎一直是這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吳姑娘在做主。
隻是她要一個人進入田家村?
那怎麼行!
這黑燈瞎火的,下山都是問題,自己好不容易才從田家村裡逃出來,那宛如龍潭虎穴一般,她這一去,豈不是送命?
徐晗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吳姑娘會料定半個時辰之後大雨會停,但斷然不可能讓這位救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個人去田家村的。
老吳也是一臉的不讚同,“要去便一起去,什麼龍潭虎穴不都去過了,不就是一個小小的田家村嗎?”
他語氣中帶著不屑,牛批哄哄,仿佛根本不把田家村放在眼裡的模樣。
洛素抽了抽嘴角,之前在五方鎮和羽山鎮,直接嚇暈過去的人是誰?
老吳的膽子不小,但自己一個人想去,沒有搭上彆人的道理。
洛素本想著自己帶著一身裝備下山,兩人留在山洞裡,順便看著東西,可徐晗與老吳堅決地不同意,要去一起去,要走一起走。
你一個人敢去,我們三個人不是更好。
徐晗身上已經烤乾,她體質似乎不錯,也沒有打噴嚏,隻是那鮮紅的嫁衣還在山洞的一角。
“徐姑娘,那紅衣,你還要嗎?”
徐晗厭惡地搖搖頭,“不要了,燒了吧。”
洛素把那鮮紅的嫁衣拿到山洞的裡處,從火堆中抽了個木柴,仿佛在點燃,實際上一個催火術甩出,大火燃起,烈火之中,紅衣灼灼燃燒,灰燼泯滅。
處理完山洞內的痕跡,洛素翻了翻背簍,外邊的雨勢依然很大,並沒有減小,隻希望,如能像卦象中顯示得一樣,半個時辰後雨停吧。
山洞中的火堆將熄,徐晗與老吳也收拾好,洛素本來還考慮,要不要把不方便帶的東西留在山洞裡,想了想,還不知道遇到什麼,萬一直接跑路呢?還是全都帶著吧。
把山洞內的痕跡收拾好,取下夜明珠,給老吳和徐晗一人手上塞了幾個符咒。
“這個是避鬼符,戴在身上,鬼怪不侵。”
“這個是五雷符,我畫的不多,省著點用,有避鬼符在,鬼怪應該不會主動找上來,田家村人如果過來,想要傷害你們的話,符紙會自動反應,降下天雷,每人三張,多了沒有。”
“這個是斂息符,顧名思義,斂住氣息的,等下進入田家村之前都帶上。”
徐晗和老吳用小布囊戴在心口,牢牢的掛住。
徐晗這下子可算是明白,為什麼明明是一大一小,大的還要聽小的說話,看了看兩人的長相,俗話說外甥像舅舅,這位吳姑娘,究竟姓不姓吳都不一定呢。
半個時辰已到,老吳與徐晗把巨石挪開,外邊依舊是黑夜,夜幕沉沉,沒有半點星光。
洛素清理完山洞內的痕跡,一個覆土術甩出,原本殘餘的痕跡被厚厚的泥土蓋住,山洞內灰塵仆仆,狀似許久沒有人來過。
大雨驟停,山路泥濘,經過的樹木絲絲落落劃掉了一堆的雨水,沿著上山的路線下山,三人的鞋子已經被稀泥裹住。
洛素遠遠地瞧著田家村的村口牌坊,饒是在這靜寂的黑夜之中,那濃重的黑霧,依舊無比顯眼。
黑霧沉沉,看著便令人心情沉鬱,生出無邊壓抑之感。
明明此時無風,可洛素總覺得,那村門口的牌坊,正在搖曳,一擺,一擺。
深夜之中,田家村一片漆黑,三人走得小心翼翼。
田家村種的樹不多,可看的洛素直直皺眉。
怎麼會有人在村落裡,種下這麼多槐樹?
槐樹,五鬼之木,這不是在招鬼?
還是說......在束縛著鬼?
田家村的房子排列得很奇怪,一個四四方方的村落,可村民們的房子,不是鱗次櫛比,而是環繞成了一個圈子,中間空出來,就是一個“口”字。
村中是一片空地,後來建立起了田家村的祠堂,那些貞烈女子的牌位,都位於此地。
三人緩慢地走著,這深更半夜的,沒有人影不奇怪,可是連個鬼影都沒有?
洛素皺著眉頭,明明,明明看見那麼多女鬼都往著田家村的方向來了。
都哪去了?
越走越是心驚,老吳不自覺地拽緊了衣袖。
路過的幾個房子,都掛著紙糊的紅燈籠,與白燈籠。
紅燈籠與白燈籠,紅的鮮豔,白的滲人,在這無風的夜裡,輕輕搖曳。
這他娘的,紅白事一起辦?
這村路上,不說是鬼影,連個人影都沒有,洛素直接開眼,看向黑霧最濃重的地方,往這個地方去,就對了。
洛素看了看老吳和徐晗的麵相,老吳的黑氣淺淡些,徐晗,徐晗卻和當初老吳在五方鎮的時候差不多了,黑氣重重,無比濃重。
為什麼呢?
是因為徐晗先前已經入了這田家村,已經和這裡產生了一絲牽連?
三個人走的越來越慢,逐漸靠近田家村的中心。
耳邊已經傳來了聲音。
宛如少女的低語,猶如新婦的哀泣。
咿咿呀呀的,好像遠在天邊,又好似就在耳邊,讓聽到的人頭皮發麻。
田家村的祠堂位於中心,三人小心地穿過了棟棟房子,前方,就是田家村的正中心。
夜幕低垂,那位於中心的田家祠堂,掛了四十八道紅白燈籠。
祠堂的大門敞開,是如寶塔狀擺放的各個牌位。
還有,還有地上那是什麼?
黑氣重重疊疊,令人看不清楚。
田家村人似乎都聚集在此,他們齊齊地站著望向祠堂的方向。
好似,好似在等待著什麼。
祠堂最前方站著一個人,從他的穿著和動作,大概是這幫人的領頭人。
應該是田家村的村長,看起來年紀老邁,身上穿著奇奇怪怪的衣服。
而在他的身邊,一個身著紅衣的女人被束縛住。
徐晗差點抑製不住地衝上去,蘇小娘,是她今日替嫁的人蘇小娘。
她不是和窮書生跑掉了?
怎麼會在這裡!
徐晗拉了拉洛素,又指了指自己,她不敢說話,洛素瞬間了然了她的意思。
蘇小娘身上的嫁衣,與徐晗今日原本穿的那一件,簡直是如出一轍。
鮮紅如血。
此刻她被堵住了嘴巴,身體被麻繩捆住,渾身動彈不得,戰栗不已。
那祠堂最前方的老人手中在揮舞,緊接著在他的帶領之下,田家村人齊齊跪地拜服。
田家村人,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是奇怪,起碼,不是雲水城內,百姓們穿著衣服的樣子。
洛素總覺得有些眼熟,這樣的式樣,似乎在哪一本書中看見過,可如今卻是想不起來。
洛素竭力地看著前邊,那個老人,手裡,有著什麼東西。
長長的珠串鏈子,他將那鏈子掛在了蘇小娘的身上,這是要做什麼?
三人的耳邊在此傳來若有若無的聲響,十分嘈雜。
那些田家村人的口中□□念有詞,宛如念著經咒,十分虔誠,卻聽的人頭暈眼花。
“不要——不要啊——”
“阿娘,阿娘——”
“救命——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要死啊——”
風中傳來陣陣幽怨的女聲,哀聲戚戚,字字泣血。
老吳和徐晗都捂住了耳朵,他們兩個是凡人,有些承受不住。
那老人繞著蘇小娘的身軀轉來轉去,手中是長長的串珠,嘴中始終念念有詞。
風,起了。
祠堂掛著的紅白燈籠,搖晃得愈來愈快。
甚至是那些擺放著的排位,好似都在隨風顫動地搖擺。
那領頭的老人突然跳動起來,洛素全神貫注地緊盯著。
他騰挪來去,手舞足蹈,這是巫舞。
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洛素抬頭看了看天空。
不管是做什麼,總之不是好事。
眼看著他似乎要跳完,原本還略微做些掙紮的蘇小娘此刻已經悄無聲息,如同失去了生命。
不能再等了!
徐晗和老吳在洛素身後,他們靠著院牆,正用雙手捂著耳朵,那些聲音重重疊疊,聽得讓人頭昏腦漲,難以忍受。
此刻田家村的上空,幾乎被深沉的濃霧籠罩。
洛素手決一掐,引雷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