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千待在一間幽閉的屋子裡, 門外似有說話聲。
她半蹲在地上,腳有點麻,屋子裡很冷。
錢千起來走了走, 走到烤火器的附近。
原本這屋子裡沒有這個, 她們取暖全靠抖。
前幾天有個本來就生病的姑娘,一直打噴嚏, 屋子裡太冷,直接高燒。
屋裡的女孩們跟外頭的男人交涉了好一會兒,才把那姑娘領出去, 也不知道現在治沒治好。
出了一個感冒的之後, 似乎是生怕這些一個個的被傳染都生病賣不出價了,才搬了個烤火器進來。
一個星期了,錢千一直表現得很聽話。
她沒有拒絕這些人送過來的飯菜,想要逃跑也必須要保持好自身的體力。
不是沒有人掙紮逃跑哭鬨, 甚至是哀求, 但現在冬日裡, 她們凍得哆哆嗦嗦的, 一身力氣都沒有了。外邊守門的男人還拿著撬棍, 不隻一個男人。
經過最初的內心悔恨,錢千已經明晰自己現在所處的情況。
當初被帶進這件屋子的女孩不隻一個,有二十幾的,也有十幾的,說話還有些不清楚,帶著鄉音。
門外邊的男人們阻止不了她們的交流,錢千知道,這些人都是和自己一樣,被騙來坐車, 然後被打暈帶到了這裡。
醒來之後,書包,隨身的東西都不見了。
錢千還把自己的老破手機和錢藏在衣服裡邊,但依然沒有逃過去。
這屋子裡本來有四個人,但一個星期過去了,現在隻剩下錢千自己。
屋子的隔音不算好,她聽到了一點消息。
似乎是因為錢千長得高,臉長的也不錯,還是個念書的,那幾個男人想要賣個好價錢,一直在找人。
錢千隻希望這個時間能夠拖得再長一些,再長一些。
她很聰明,也很冷靜,但現在自己是一個人,無依無靠。
即便是她在出發之前做了再多的準備,也沒想過自己會介於現在的處境,而書包裡窩藏的小刀早已被搜走,這個關著他們的屋子是從外邊鎖上的,門口還有人守著。
屋裡有一扇窗,但被蒙的嚴嚴實實的,一點光都透不進來,弄得死死的,錢千思考了很多種方法逃生,但都無法實操。
這屋子一直很暗很暗,幽閉著的,讓人感受著漫長時間的流逝。
錢千在心中念叨著名字,李曉燕,張大丫,趙弟。
這是曾經和她同處一室的女孩們。
她們互相記下了名字,如果,如果能夠去警察局,就把她們的名字也告訴警察,看看能不能獲救。
幾天過去了,她們一個接一個地被帶出去,看樣子是沒有獲救。
錢千的心裡蒙上了一層陰霾,她不傻,這些天在這裡呆著,加上以前在網吧上網看到的那些新聞讓她清楚地意識到會遭遇什麼。
隻是她盼望著,盼望著這些姑娘們的家屬,能夠去上報失蹤,能夠有人發現些許的線索。
她和其他的女孩討論過,她們都是在火車站附近遇見的。
火車站人流混雜,來來往往,她們幾個是一個月內陸續被騙進來的。
其他人呢?是不是還會有更多的人受害?這麼多年,一直都沒有人發現嗎?
錢千有些不敢想,要是這些人一直在山城火車站附近潛伏著,向每一個來往的女孩搭訕詢問,會有多少人遭遇毒手?
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的家屬報案,就沒有人看破異常嗎?
山城是重男輕女的高發地區,養兒防老才是最根植於人們心中的觀念。
至於什麼“規定生育好,官方來養老”?
這是啥?你說啥?
村裡東頭老吳頭八十歲沒孩子,不也沒人管嗎?誰來給他養老?
越窮,越要生,越要兒子。
錢千自己的班上,隨便問問這些女同學,誰家沒有哥哥弟弟?
“招娣,盼弟,來弟”,從小到大,錢千不知道見過多少這樣的名字,這樣的女孩。
甚至女孩子們的初識都很尷尬,她們清楚地知道這名字意味著什麼,而頂著這樣名字的女孩,往往沒有上高中就輟學了。
與山城女子輟學率同樣節節攀升的,是居高不下的光棍率。
越窮,越要生兒子,生完了養不活,把女兒送到小工廠打工貼補家用,等到快要成年能夠嫁人的時候,提前找好婆家,談妥了彩禮,兒子就有錢娶媳婦了。
談不妥彩禮的,沒人願意嫁過去的深山溝溝,就要想寫其他辦法了,比如,走那些特殊通道,買媳婦回來。
甚至是因為窮,一家幾兄弟,合買一個媳婦,都並非罕見。
錢千這兩天一直在偷聽外邊男人的談話,他們似乎要把她賣到彆的城去,不是山城。
這些被抓到的女孩們,都被賣到彆的城,轉運過去,寧城和山城都是要避開的,以免被她們的家人親屬發現。
這兩天外邊的男人一直在爭論不休,他們濃重的口音裡,錢千依稀聽出來了個大概。
他們說錢千是這一批裡最好的肉貨,可以抬個價。
是的,他們管這些被抓來拐賣的姑娘們叫做“肉貨”,連人都不是。
被這群人盯上的姑娘們,被分為一二三等,年紀大的女孩是最次的,二十幾歲的是最好賣的,長得好的,屁股大的,還念過點書的,價格會高點,以後還能教孩子念書呢。
大門嘎吱拉開,一個女孩直接被扔進屋裡。
男人看都沒看錢千一眼,女孩直接摔落在地上,有些吃痛。
錢千急忙過去將她扶起來,地上是破破爛爛的海綿墊子,這是給她們睡覺的地方。
棉被一股唔囔的味道,輕薄的很,沾染了不知道多少臟汙。
“你沒事吧?”錢千小心翼翼地問著。
那女孩似乎還沒緩過來,渾身都沒有勁兒一般,嘶啞著嗓音。
“這是哪?”
錢千扶她坐了起來,“你也是被他們抓來的?”
女孩的原本紮起來的頭發已經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是,她摸著自己的腦袋,隻覺得隱隱作痛。
“我,我在火車站,想去寧城,沒有票了,遇到黑車的,說六十塊錢就差一個人走,我就跟著走了,走了半天沒到,我當時還有點懷疑,他說是有交警抓,車就在前邊了,我剛往車裡上好像就被打暈了。”
女孩試著摸了摸自己的兜裡,手機沒了,手上的手表也沒了。
內裡的放錢的兜子,身份證件,似乎全都被那群人搜刮走了。
“我也是,跟你一樣。”錢千聽著歎了口氣,被騙到這的女孩,都是差不多這個手段。
“他們是人販子,你之前,這屋裡還有好幾個姐姐,都被帶走了。”
錢千原本不想直接戳破,但現在已經是這種處境,都被綁過來,渾身東西都搜走了,想也知道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還是一起明晰現實,想想辦法比較好。
“你是大學生嗎?”那女孩問著錢千,這裡環境邋遢,錢千已經一周沒有洗過臉了。
“我是高中生。”錢千說著。
“我手機沒了,本來還給家裡打電話,說我今天回去的。”那女孩說著。
錢千眼前一亮,“那你爸媽要是看你沒回去,應該會報警吧?”
女孩的聲音又小了一些,“我告訴他們今天回去,沒買到火車票就坐客車回去,正常坐客車,晚上也到家了,一般我給我爸打電話去接我,要是沒接到我,我爸會打電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