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遇上了自己和老吳,算是解開了這道劫。
可接下來呢?其他人呢?
洛素告訴自己,她修道之人,深知這時間天理倫常,因果循環。
可依舊忍不住去想,這世間又有多少人,是於苦難之中無依無靠的絕望死去?
她隻是個有些能力的凡人,但並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她並非聖母,也無法拯救每一個人。
火堆中劈啪作響,洛素緩緩閉上眼睛。
罷了罷了,不必再去想這麼多,她不必去想做的對不對,好不好,世間萬物難分難解,隻要無愧於心便好。
伴隨著耳邊的一聲狼嚎,隻聽得馬車內“哐當”一聲,老吳似乎是撞到了車壁上。
“誒呦喂。”老吳揉著腦袋從馬車內鑽了出來。
人家是公雞打鳴叫起床,自己這是被一聲狼嚎給叫起來的,論這人世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有著如此經曆。
“嚇死我了。”老吳一邊揉著腦袋一邊說著。
洛素早已清醒多時,以她的修為來說,睡覺更多的是享受平靜的休息,隻需要精心打坐一會兒,就可以滿血複活了。
此刻,洛素已經架上了火堆,鍋裡咕嘟咕嘟地煮著蘑菇野菜湯。
兩位老人也從附近的林子裡出來,老吳摸了摸腦袋,原來他起的最晚了,不會是連小狼都看不過眼了。
王關的手裡,是一捧大葉包著的果子,張三虎手裡則是拿著幾個鳥蛋。
看來這兩位老人大清早的也是沒閒著,老吳嘿嘿一笑,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倒是成了吃乾飯的了。
大白狼消失不見,幾隻小狼倒是還在周圍晃悠,隻不過離著火堆遠遠的。
搬山力士不知疲倦,經過洛素的靈氣點化而成,也不需要喝水吃東西,這一夜都在乾活,早上起來,洛素分神看了一眼,小屋已經是初見雛形了。
“吃了飯,我們就去溪邊看看房子造的怎麼樣。”洛素說著。
她看著兩位老人都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
老吳照例拿出了乾餅子,張三虎掏的鳥蛋放在火裡烤了,王關撿的果子放在了旁邊。
美好的一天,從一頓美味的早餐開始,都說喝湯占肚子,老人連喝了兩碗也覺得不夠,明明是平平無奇的山蘑菇和野菜,也不知道怎的就在這仙人的手上能夠化腐朽為神奇了。
張三虎和王關兩人覺得自己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渾身都有勁兒,心裡都覺得一定是仙人好心給湯裡加了什麼靈物,隻覺得這恩情如何都報答不完。
看著在一旁啃著野草的馬兒,都覺得這是仙人的坐騎也是英姿非凡,不似凡馬。
等吃過了早飯,兩位老人被安排坐進了馬車,洛素趕著馬車來到了給兩位老人造房子的地方,幾匹小白狼,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邊。
洛素注意著,它們走兩步,就留上一點的尿,似乎是給他們的母親白狼留下訊息。
等到了地方,一個山洞旁邊,兩棟小小的木屋已經是初見雛形,房子是以木頭和石頭搭建而成的,現在,其中一名搬山力士甚至在搭建灶台。
兩位老人簡直是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不可置信。
不過是一個晚上地功夫,這些,這些石頭變成的人,就能做這麼多?
這要是下山專門給人建房子,也能賺不少的銀子吧?張三虎的心裡想著。
老吳則是琢磨著,如果有會紡絲的力士就好了,這不眠不休不知疲倦的勁兒,他們家布莊的產量能直接再往上翻上幾個翻。
洛素一手再探出,房子已經差不多完工,不過最好再弄上一層草簾蓋住,粗製濫造偷工減料可不成。
又分了力士壘灶的壘灶,挖泥的挖泥,編草簾的,還有繼續伐木打造家具的。
至於為什麼石頭變成的力士會這麼多技能?
都是洛素點進去的,自從去過一遭的原始世界之後,回到了現代之後,為了防止日後再落到這種落後的文明裡,她檢索了無數各種各樣古代,生產力低下的條件下的各路生存技能,通通地儲存到了腦子裡,如今正是大顯神通的時候。
衣食住行,兩位老人一直待在山上,這房子造好了其他的也得考慮考慮,畢竟年歲都大了,兩人這樣子也是下不了山。
洛素抽空駕著馬車下山,為兩位老人置辦了家用的物什和米糧。
等到所有的事情完畢,兩棟小木屋建好,一間裡邊是兩張木床和小櫃子,另一間則是做飯的灶房和雜物房。留下了足夠兩人吃上幾年的米糧,還有幾身的衣服和棉被。
大白狼帶著小狼們,也繞著木屋轉了幾圈,似乎已經認可這個地方的存在。
老吳和洛素想了想,還有沒有啥忘記的,算一算,給兩位老人該置辦的都差不多,兩人也到了離開的時候。
這些時日裡,兩位老人差不多也摸清了這山上的地方,哪裡有果蔬,哪裡掏鳥蛋,哪裡的野菜眾多,哪裡有其他的野獸生存。
張三虎尋了幾處地點設下了陷阱套子,還抓住了幾隻野雞野兔,讓他笑得合不攏嘴,自己的本事還在,有這一手,也不怕餓死了。
說起來,這一次幫著兩位老人忙前忙後,實際上也不過是一周的時間,但洛素和老吳卻覺得有一兩個月之久。
張三虎與王關兩位老人,如今都已經六十歲,算是命長的了,兩人依舊是精神抖擻的模樣,給他們建好了屋,兩人四處打量著,細細撫摸著,仿佛迎來了新生。
待在一起的這幾天,兩位老人也沒有避諱,將自己的過往向著兩人道來。
洛素與老吳已經決定第二日啟程,前一天晚上,圍著空地上升起的火堆,吃完了飯,老人王關抿著竹筒裡的熱水,意外地有些沉默,仿佛是在猶豫著什麼。
張三虎的來曆他們都知曉,這位老人年輕的時候是有名的獵人,甚至因為獵殺了山上的大蟲,得到了官府的嘉獎,一時之間風光無兩。
而老人王關,隻說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曾到景州城去闖蕩,但做工沒多久,主家惹了禍事,遣散了他們,王關怕粘連到自己的身上,也就離開了景州城,兜兜轉轉,最後又回到了老家王家村。
“兩位仙人,我有一事,已經深埋於心中幾十年,這麼多年,不敢與人透露半分。”王關麵色變幻著開口。
這深埋於他心中多年的秘密,如今終於要說出口。兩位仙人幫了他們良多,非親非故,不過是偶然相遇,他王關何德何能,獲得如此僥幸。
他人老體衰,身無分文,沒有什麼能夠報答的,這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思來想去,唯有那個秘密,或許對兩位仙人有些用處了。
“王老先生,既是秘密,那就深種心底,不必再講。”洛素搖了搖頭。
王關能夠保守這所謂的秘密數十年而不透露,這秘密必然是有些什麼不好言說,也許對於尋常人來說,沾上就是惹了殺身之禍上門。
王關沉默了片刻再度開口:“於我來說,這是個秘密,許是對旁人來說,對兩位仙人而言,這不過是尋常事,且就當聽個故事吧。”
老人家既然如此說了,洛素也不再阻攔,老吳和張三虎豎起了耳朵聽著,能夠讓王關守口如瓶這麼多年,甚至是隻敢在仙人麵前講出來的秘密,究竟會是什麼?
火光悠悠,微風吹拂,王關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是我年輕的時候,十五歲,我爹托著村裡的一位表叔將我帶到了景州城,那位表叔是在景州城一家當鋪做賬房先生的,我們家算是曾經對他也大恩,因此我爹的請求,他並沒有拒絕,甚至視我如子,一路帶著我回到了景州城。”
“我那個時候年歲也不大,又是鄉下長大的,一路都是跟著我表叔,到了景州城,我爹給我的那點子銀子也不好乾什麼的,表叔帶著我去了他做賬房的當鋪,說服了主家,讓我留下做個小工,有了吃住,還有點工錢。”
王關徐徐講述著。
當鋪的生意並不算好,畢竟大乾一直都是太平日子,而當鋪發家,往往都要趕上大災之年,或是戰火紛飛,民不聊生的時候。
因為生意不多,王關每日除了打掃著當鋪的為生,每日也沒有什麼事情乾。
那家當鋪的掌櫃兼掌眼大師傅姓言,表叔對王關說,這位言大掌櫃,是整個景州城都鼎鼎有名的大朝奉!
掌眼,可以說是當鋪的核心人物,雖然不似掌櫃,但什麼東西拿來了當鋪,什麼來曆,值上多少錢,可都是掌眼來定下的。
放在現代,這就是拍賣行裡的專業鑒定師了。
而在古代,沒有現代的這些個輔助儀器,掌眼靠的都是自身的學識,一雙手,一雙眼。
而朝奉這個稱呼,就是用來指當鋪的掌眼,掌眼人能被稱為掌眼,但並不是誰都能被尊稱為一句“朝奉”,能被尊稱為依據“言大朝奉”,足以證明這位掌眼的高明厲害之處。
凡是彆家當鋪確定不了,拿捏不穩的東西,來找言大朝奉,保證錢到病除,來曆明目都給你說個清清楚楚,估價不差。
當鋪是有東家的,隻不過既然能做成這景州城之內的最大的當鋪,背後來頭必然是不小的。東家常年不在,當鋪全權交給這位言大朝奉來負責,他既是這當鋪內的掌眼,也算是當鋪的掌櫃,一應事務由他負責。也是因此,這朝奉的稱呼倒是不怎麼響亮了,人人叫上一聲言大掌櫃。
“我那時候年輕,又想要學點東西自己做營生,總不好天天在當鋪裡吃白飯,乾活勤快,什麼都願意學上一學,乾上一乾。”
“大概是乾了半年,有一天,表叔突然拉著我進屋,看著我的眼神也很奇怪。帶我走進了屋,就見到言大掌櫃坐在堂上盯著我,我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麼錯事,或者是當鋪要攆我走,未曾想到,言大掌櫃一開口,竟是問我是否願意跟他學習。”
“你答應了嗎?”張三虎急忙問著。王關當初跟了那等厲害的人物,如今怎會落到這個境地。
“這可真是天上砸下來餡餅了,把我砸的暈暈乎乎的,我本想跟表叔一樣,學個算學,做個賬房先生也是好的,未曾想到言大掌櫃居然願意收我為弟子,我當然是答應了。”
王關說著,當時要是不答應,才是傻子。跟著言大掌櫃學到了手藝,憑著這個名頭,日後就可以去當鋪裡同樣當上個掌眼了,不愁吃喝,東家還得供著,畢竟是靠本事吃飯的。
“我當時跟在言大掌櫃的身邊學了三年才勉強入門,可怎麼學,日夜的學,都覺得學不到儘頭,學到的東西,不過是言大掌櫃的一個小拇指罷了。”
“等等,你都跟他身邊學了,怎麼不叫師父嗎?”張三虎有些疑惑。言大掌櫃願意傳授自己的看家手藝出來,而且隻有王關一個人,這就跟關門弟子差不多了,這是傳承衣缽的,王關怎麼還一口一個言大掌櫃?
“我與言大掌櫃,有師徒之實,但無師徒之名。他隻說我是學徒,我喊他掌櫃的。”王關搖搖頭,能夠跟著掌櫃的身邊那是天大的好事,自己還敢要求叫師父?哪裡敢呢!
“掌櫃的一直對我都是淡淡的,不好不壞,不誇獎不貶斥,有什麼記錯了或者不會,就讓我回去好好想一想。我後來才知道,也許他從來不讓我喊他師父,也沒有定下師徒的名義,也許是為了我好。”
王關的語氣有些飄忽,陷入更加深沉的回憶。
一聽這話,洛素更是提了提精神,這是出了什麼變故?
“當鋪裡有四個庫房,甲乙丙丁,活當,死當,沒人領的物件,丁字房是些來曆不明的物件。”
“三年又三年,表叔兩年會回一趟老家,我沒回,跟在掌櫃的身邊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等到了第六年,掌櫃的第一次對我誇了句好,那個時候,我已經是及冠了,但還沒有定親。”
“有一天,忽然有一夥人衝進了當鋪,要找掌櫃的,那天掌櫃的剛好不在,他們看著平和的樣子,但一身的凶煞之氣,身上的東西也不是凡物。我當時就留了個心眼。”
“後來掌櫃的回來,我與他說了這件事,那些人的模樣都細細描述了,掌櫃的沉默了很久,讓我不許把這件事告訴彆人,表叔也不行。那天晚上繼續教我東西,就像是恨不得把素有的東西教給我,甚至罵我是豬腦子。那是掌櫃的第一次罵我。”
“又過了三日的晚上,我在掌櫃的的房裡,外邊突然傳來了聲響,有火把,有兵器,有吵鬨,掌櫃的臉色瞬間變了,他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包裹給我,摁下了什麼機關,房間裡出現了地道,他把我塞進去,讓我跑的遠遠的。”
“掌櫃的不肯進地道,他關上了機關,我在一片黑暗之中,隻聽到外邊的刀聲,翻箱倒櫃,摔東西,搶劫一般。”
王關的聲音帶著顫抖。
“掌櫃的和來人爭吵起來,我聽不清具體在說什麼,好像什麼長僧,長僧的。沒過一會兒,掌櫃的就沒有了聲音。”
“後來有個人來到地道的附近,我幾乎是不敢呼氣,生怕他發現了我,隻能默默的流淚。”
“我隻聽到他一直在找,一直在喊,後來我終於明白他在喊什麼,找什麼。”
“丁字房,第一檔物件——長生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