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意識沉入小世界。
再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庭院內。此時是夜晚,應當是春夏相交之際,夜風吹來並不寒冷,而是很柔和,風中夾雜著沁雅的百花香。
腳下是素石板鋪就的平坦地麵,庭院裡種著精心打理的花樹,佇立在夜色中,有些影影綽綽的驚心。
她目光看向前方,在庭院中看到一道獨坐石桌邊的背影。男子手執酒壺,仰頭灌下一杯又一杯,背影煩悶又寂寥。
哦,她想起來了。
根據這具身體內置的記憶模塊,她很快分辨出來,當下是什麼情形——
蕭寒煜得到京中的消息,皇上對淑妃娘娘很是恩寵,使者送來了一匣子拇指大的南珠,全被皇上賞賜給了淑妃,沒給其他妃嬪分上哪怕半顆。
皇上非常喜愛淑妃。有多喜愛呢?她入宮一年有餘,皇上到現在都沒碰過她。
隻要她露出一絲絲的不情願,他就連忙妥協,決不肯讓她傷心。並且,什麼美麗綢緞,稀有鮫紗,血燕、靈芝、魚翅,統統不要錢似的往她宮裡送。
這還沒完,又讓天下的文人學子作詩誇獎她,稱讚她的美貌,她的纖弱,她的不爭不搶,她的靜雅若蘭。
皇上寵愛淑妃的事,滿京城就沒有不知道的,而這些消息當然也會傳出來,比如傳到陳王的封地上,流入蕭寒煜的耳中。
這也是他喝悶酒的原因。
狗比男人吃醋呢。
一般人吃醋,也就是喝喝悶酒。蕭寒煜吃醋的結果是,他喝完悶酒後,馬上寫一封信,給軍中的心腹,讓他設計一場大梁的敗仗,最好死上十幾萬人,計將軍的兒子也死在其中。
如此一來,皇上必將大怒,降下斥責。而蕭寒煜要做的,就是挑唆,借著帝王一怒,而計將軍心中悲痛的時機,挑起計將軍對皇上的不滿。然後,他代替已故的計小將軍,成為軍中將領,獲得將士們的威望。
在劇本中,計小姐的哥哥就這麼死了。死後,還不允許入棺,作為罪人被曝屍城牆,足足七日,屍身被鳥雀啄爛,麵目全非。
這個惡毒東西。
誰能有他惡毒呢?女配再惡毒,害的也隻是一個人。他的惡毒,是十幾萬人命。他戕害了對他毫無防備的姻親,最後還殺人全家。
他也配得到一個HappyEnding?
“王爺怎麼獨自一人喝悶酒?”韶音撥了撥鬢側碎發,隨即臉上掛起笑容,扭捏著往前走去。
計小姐是個大方爽朗的性子。但她也知道,男人都愛優雅含蓄的那一款。尤其蕭寒煜常常對她大步走路、大聲說笑、大口喝酒的舉動皺眉,表示不滿。
她現在喜歡他,心裡全是他,自然擔心他不喜,於是學著“優雅”、“含蓄”的姿態,在他麵前一步都不敢放鬆,造成了現在這樣扭扭捏捏,不倫不類的樣子。
“你怎麼來了?”見她坐到對麵,蕭寒煜皺起眉頭,英俊的臉上滿是冷硬。
偏偏計小姐喜歡他,隻覺得他這般不假辭色,也十分有男子氣概。
當然,韶音就不一樣了。
她不喜歡他。也不打算像上個世界那樣,當一個舔狗。
“王爺不在,被窩裡冷,我睡不著。”她扭捏著,雙手托著臉,對他露出癡癡的笑,“王爺快點喝完嘛,喝完去給人家暖被窩。”
他就是個下賤胚子。
隻配做這些伺候人的事。
蕭寒煜聽到她這些話,頓時黑了臉,喝道:“不像話!”
他堂堂王爺,豈能給她暖被窩?
他一向厭煩這個驕縱任性的女子,對方為了討他歡心,故意扮柔弱裝含蓄,也很令他厭惡。在他心裡,計鸞音比不上那人的一根手指頭!
他不愛慣著她,喝斥一句,便低下頭,繼續喝酒。
韶音撅起嘴,委委屈屈地說:“不暖就不暖,乾什麼凶人家?”
老實說,她嬌柔起來,跟不善此道的“計鸞音”不同,看上去自然多了。配上一張年輕美麗的麵孔,再有月色相襯,更顯得嬌美可人,等閒男人都會心軟下來。
但蕭寒煜對她有偏見,不論她作何姿態,在他這裡都是惺惺作態,使人厭惡。
於是他冷聲喝道:“好好說話!”
“哼!!”韶音生氣了,一掌拍在桌子上,把酒壺都顛得顫了顫。她睜圓了眼睛,漂亮的眸子裡滿是怒火,“蕭寒煜,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蕭寒煜本來皺著眉頭,一臉不掩的不耐之色。聽到這裡,他瞳仁輕縮,隨即喝道:“你胡說什麼?”
“我看你就是不喜歡我!”韶音啪啪啪的拍著桌子,將驕縱大小姐的模樣演繹得淋漓儘致,瞪著他大聲說道:“成婚這麼久,你有沒有好好跟我說過一句話?有沒有對我笑過?有沒有挽著我的手上過街?”
“我去參加花宴,你有沒有接過我一次?下雨的時候,你有沒有為我撐過傘?下雪的時候,你有沒有為我堆過雪人?月圓的時候,有沒有陪我賞過月?酒樓出新菜式的時候,有沒有……”
她嘴皮子溜得很,一堆“有沒有”就這麼成串成串地飛出來。
一時間,蕭寒煜酒都忘了喝,端著酒杯,望著她,喉頭上下滾動,似乎想說話,但他眼神發直,完全找不到時機插話。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她劈裡啪啦說了一堆,最終以拍桌子為結束。
蕭寒煜還不知道,世界從今日起就變了。
他隻當她發瘋,沉了臉,將酒杯用力擱在桌上,冷冷道:“要發瘋,到房裡去!”
“好哇!”韶音愈發瞪圓了眼睛,一臉傷心和憤怒的樣子,“你就是不喜歡我!連哄都不屑哄我!解釋都不屑解釋!你根本心裡沒有我!”
蕭寒煜不知道這個驕縱大小姐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忽然鬨起這個來?哪怕她說的都是對的,質問的都是有道理的,但他絲毫沒有心虛之感,冷冷道:“鬨夠了就回房!”
韶音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忽然憤怒又委屈地大罵:“蕭寒煜,你混蛋!”
罵完,她騰的站起來,抓過桌上的酒壺,朝著他的臉上就砸過去:“你凶我!我不跟你過了!我回肅城去!你一個人在漢州待著吧!”
蕭寒煜是練家子,反應自然是敏銳的,見狀連忙側身躲避。隻是,也不知怎麼,興許是他喝多了酒,準頭判斷有誤,那酒壺擦著他的臉頰就飛過去了。
臉上驀地一痛,緊接著火辣辣的熱脹感傳來,他不用看就知道臉上腫了!
“你!”他勃然大怒,眼眸幽深,神情凶狠,像是要吃人一樣,拳頭被他捏得咯咯作響,從牙縫裡擠出來道:“隨你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