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這會兒跟老計在花園裡下棋。
八角亭修建得精致, 四周綠蔭蔥蔥,並不名貴但生命力旺盛的花兒爭相怒放。
兩人各坐一邊。
老計的手按在“象”上,半天沒有動了。眉頭擰緊, 怒容滿麵。
“……那小公子死得慘。十年寒窗苦讀, 好容易讀出名堂,卻連家人都保不住。自己被毀了容,毒啞了嗓子, 原以為這樣就能息事寧人,沒想到連性命都沒保住。”
“爹以為這就算慘的了?”韶音抬眼,瞥了下他的表情, 隨即收回視線,好像就隻是說閒話而已,“你快點啊,等你半天了。”
老計聽了一耳朵的慘案, 哪還有心思下棋?將棋子一推,皺著眉頭說道:“什麼意思?還有更慘的?”
“那當然了。”韶音見他不肯下了,也不堅持, 手裡把玩著一枚棋子,語氣帶著不忿:“朔陽有個村子,出了名學子, 跟剛才所說的小公子境況相仿。但不同的是,剛才那小公子一家子死了, 這事就結束了。朔陽那個村子, 整個村子都湮滅在一場大火中,一個活口都沒留。”
有些人,就是這樣狠毒,僅僅為了滅口, 就將一整個村子的人燒死,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半歲孩童,全都慘死在大火中。
“當地官員呢?”老計問道。
韶音眼帶譏諷:“當地豪族將這事一力壓下,連個水花都冒不出來,誰伸手誰死。官員能怎麼樣?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放肆!簡直放肆!”老計登時怒極,手裡的棋子被他硬生生捏碎,散成幾塊掉落在地上。
他活了這麼大年紀,難道真的不知道,這世道艱辛嗎?他知道的。隻是,平時沒有人在他跟前說起,他便滿腦子養兵,打北戎。
今時被女兒在耳邊念叨了一樁樁慘事,頓時勾起了他的怒氣與不平,恨不得提刀衝去,將那些不仁不義之輩統統砍了!
韶音輕哼一聲,把玩著棋子,說道:“我聽到的時候,簡直不信是人能乾出來的事。”頓了一下,“直到我做了那個夢,才知道有些人的狠毒,是常人沒法想象的。”
有人能為了名聲,為了家族利益,為了銀子,視人命為草芥。也有蕭寒煜這樣的,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坑殺十幾萬人。
“哼!”老計徹底沒了下棋的心思,扔了手裡的棋子碎末,拍拍手道:“那畜生呢?”
一想到這樣狠毒的人,竟然是女兒枕邊的人,老計便忍不住滿腔的殺心。
“大人,姑爺請小姐過去。”正在這時,下人上前來稟報。
韶音偏頭看去,說道:“知道了。”
下人退到一邊。
韶音才看向老計,笑著說道:“我把他鎖在院子裡了。他之前不是對我不好嗎?在他伏法之前,我得找回點利息。”
老計心疼女兒,能理解她不甘的心情,點點頭道:“你儘管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怕是閹了他,也有爹在後頭給你撐著!”
“有爹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韶音笑著起身,伸了伸懶腰,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走下台階,往客房的方向去了。
下人隨在她身後,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做得很好。”韶音讚道。
下人見她沒怪罪,便知道差事沒辦壞,放下心來。
兩人往客房的方向走。而此時,被禁足在客院的蕭寒煜,正在沉思。
事情不對勁。
不論是計將軍對他下的狠手,還是計鸞音的過分囂張,都不對勁。
他們對他的態度,為何這般反常?而且,居然敢軟禁他!他們有什麼底氣如此?
蕭寒煜不願意懷疑,這些跟那封密信有關。可是,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他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隻能祈禱,這些都隻是計家的大膽,跟那封密信無關。
他坐在窗前,手指輕敲桌麵,微微抿著薄唇,眼神深沉。
單看側臉,真是冷峻極了,英俊得叫人腿軟。
“小姐。”院門外守著的下人,紛紛行禮。
蕭寒煜自然也聽到聲音,神情微動,站起身,往外走去。
“聽說你想見我?”韶音背著手,筆直修長的雙腿邁著肆意的步伐,溜達進了院子,眉頭高高挑著,神采飛揚,“想好怎麼討好我了?”
蕭寒煜一哂。
她還是從前的樣子,腦子裡除了他,就沒有彆的東西。
被人這樣一心一意地惦記著,即便蕭寒煜十分不屑,卻也不禁揚起下巴,神態優越。
“想好了。”他微微一笑,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王妃裡麵請。”
不就是討好她?對付這樣沒腦子的女人,簡直輕而易舉。
韶音微帶驚訝地看著他,隨即負手走進屋裡:“好,我倒要看看,王爺打算如何討好我。”
沒有人稀罕他的討好。但他總不能享受了彆人的真心,卻什麼也不付出。更何況,他是前腳享受,後腳踐踏。
她悠哉悠哉地走進屋裡,視線掃視一圈,落在了窗前的桌上。桌上有茶水,瞧著還在冒熱氣,可見他剛剛是坐在這裡的。
腳尖一轉,她大步走向桌邊,大馬金刀地落座,而後抬起一雙神采飛揚的眼眸:“王爺可以開始了。”
蕭寒煜低低一笑,垂下眼眸,執壺為她倒了杯茶:“王妃請用。”
韶音瞧了瞧那杯茶,沒動,懶懶掀起眼皮:“然後呢?”
蕭寒煜眉頭微挑,低沉的嗓音響起:“王妃不滿意?”
啥玩意?!
看著他已經暗沉下來的臉色,韶音愕然睜大眼睛,他該不會以為,這就算討好她了吧?
不是吧?他不是真的如此自大吧?
“你父將我重傷,肋骨斷裂……”蕭寒煜語氣低沉,麵帶不悅,陳述著他們父女的罪狀。
剛開了個頭,就被韶音打斷了:“什麼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