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對什麼好奇, 往往意味著,他需要這樣東西。
青年好奇她的改變,而他又對她的畫, 表現出青睞有加。由此, 韶音可以這樣認為——他和於佩音, 是一樣的人。
因為是一樣的人, 所以他看到她的痛苦, 感同身受。不惜花大價錢,買下她的畫。
因為是一樣的人,所以看到她變了, 他好奇無比。因為, 隻有一樣的人才知道, 那有多難。
隻是,聽到她的反問,靳少寒瞬間升起戒備。
沒有人願意被碰觸內心深處,隱蔽、柔軟、脆弱的地方, 同類也不例外。
他眼眸呈現出銳利的光, 飽有攻擊性。看著韶音, 不說話。
“是我冒犯了?”韶音微微露出訝異神色, 隨即歉然說道:“抱歉。隻是我以為, 你會想要知道, 我為什麼變成現在的樣子。”
靳少寒的確想知道。
探尋彆人的秘密,出於禮貌,至少要交出自己的秘密來交換。
抿了抿唇,他眸中的銳利軟化,戒備也斂去。點點頭,道:“你說。”
韶音笑了笑, 放下茶杯。在沙發裡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坐好,一手托起腮,轉眸看向玻璃窗外。
他們坐的位置,旁邊就是一扇落地窗,而窗外就是人來人往的街道了。
驕陽灑落明燦的光線,透過清澈的玻璃窗,落在她的臉上。她肌膚白皙,泛著淡淡的粉,是很健康又美麗的色澤。
她神態從容,眼神卻是不加掩飾的冷淡,像是這世上的事都被她看透了,什麼也不放在心上。
靳少寒猛地坐直了,她還沒有開口說一個字,他的姿態已經端正起來,露出傾聽的神色。
“其實很簡單。”韶音忽然開口了,她一笑,眼底的冷淡仿佛被驅逐走了,轉眸朝他看過來,“我把自己當成另外一個人。”
靳少寒怔怔地看著她:“另外一個人?”
韶音點點頭:“不錯。把自己想象成另外一個人,一個無所不能的人,再回過頭看身邊的一切。”
她不是於佩音。
但,於佩音有沒有可能成為她呢?
“我從前不敢交朋友,但是現在,我坐在朋友的畫室裡,代他打理畫室,並且可以隨便用。”
“我從前不敢打工,賺錢給自己花。但是現在,我在給老師畫畫,每幅畫都有不菲的報酬。”
“我以前總是介意他們相親相愛,周圍沒有我的位置。但是現在,我假設,我將來會擁有富足的錢財、幾位知交好友、許多把我掛在嘴邊讚歎的人、甚至愛我的人、幸福的家庭。”
她說著,嘴角漸漸揚起,隱約可見幸福與滿足:“那時候的我,回想現在的一切,我還會在意、介意、難受得不得了嗎?”
不,當然不會。靳少寒在心裡答道。
他隱隱有些明白她的意思。
“你假設自己走出來了。”他說道。
韶音點點頭:“是,我給了自己一個假設。它現在還不是真的,但將來的某一天,一個月後,一年後,五年後,十年後,它一定不會變成真的嗎?”
這個問題,讓靳少寒想起她剛剛的話——你和十年前的你,是同一個人嗎?
他們當然是同一個人。
隻是,他們截然不同。
“這是個好辦法。”他心中湧起暗潮,不夠激烈,但足以讓他無法平靜。
韶音微微一笑,垂下眼眸,端起桌上的茶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清透的茶湯,清香撲鼻,她飲著清茶,欣賞著美人:“你也可以試試看。”
她眼神含著鼓勵,像是一個真正走出來的人,對一個還沒有走出來的人,滿含期待。
“你現在還畫畫嗎?”靳少寒忽然問道,“我想看你現在的畫。”
他不相信她已經走出來了。
但是,又很好奇,她做到哪一步了。
而想知道她真正的狀態,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她的畫。人的表情、語言、行為,都會騙人。但是筆觸不會。
“你也會畫畫?”韶音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他看上去很懂畫。韶音猜,他可能也會。
“會一點。”靳少寒輕輕點頭。
他看著滿室的陽光,看著身前這個思路清奇的女孩,再看看一室各種風格的作品,忽然手癢。
“方便給我準備畫具嗎?”他猛地站了起來,看向韶音問道。
韶音笑著點點頭,也跟著站起來:“隨我上樓。”
二樓才是創作的地方。
她給青年準備好畫具,就離開了二樓。
沒有收他的錢,因為這是於佩音的知音,他曾經想花幾十萬買她的畫,後來更是花了很多錢,買下她好幾幅畫。
她不應該收他的錢。
她應該將自己的畫具,借給他用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