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對洪五的這番話,很是滿意。
又捏起一粒櫻桃,喂到他嘴邊:“獎勵你的。”
少年頓時一掃冷銳鋒利,臉上重新湧起笑容,甜甜地道:“謝謝姐姐。”
兩人親近有加。
這一幕讓關秋月更覺得眼睛刺痛。比當初看到燕蠡對她獻殷勤時,更加刺痛。
“我沒想到!”她攥著拳頭,倔強地為自己辯解,“我隻是沒想到。”
沒想到?
洪五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去,輕嗤一聲:“紫色鳳命。”
真不知道這個“紫色鳳命”是怎麼批的。
論天資,論智慧,論心胸,洪武覺得她跟“鳳”字,一點都不般配。
韶音也不跟她計較,笑得溫和:“那你現在知道了。”
之前她沒想到,所以不做。
現在都告訴她了……
關秋月的臉色變了又變。
心中湧出驚慌,還有掙紮。麵上還想保持鎮定,但是韶音的眼神,像是冰針一樣,叫人逃無可逃,躲無可躲。
說不出口的小心思,在韶音清亮銳利的視線下,根本無所遁形。
“不敢?”見她仍然站在麵前不肯走,韶音不由得笑了,口吻不懷好意,“看來你也沒有自己說的那樣,深明大義,一切為了家族。”
關秋月當然不是。
她在韶音麵前說得多麼冠冕堂皇,都站不住腳。因為當初就是她任性逃婚,一走了之,留下一個巨大的爛攤子。
“好!我去說!”受不了她的譏諷,關秋月的臉上重新漲紅,眼底湧出慷慨與壯烈。
轉身,走向客廳正中央:“這一切,都是我——”
都是她的錯!
她認,還不行嗎?
不就是嫁給不喜歡的人,做嶽家的少夫人嗎?她嫁!她做!她為了家族犧牲還不行嗎?
關秋月的神情悲憤而壯烈,帶著慷慨激昂,打算說出剛剛洪五的那些話。
然而,她剛剛起了個頭,就被中斷了。
“嗯哼!”
隻聽一聲悶哼,嶽淩霄皺緊眉頭,麵露痛苦之色,噔噔後退兩步。
嘴角湧出一線殷紅,被他用手背抹去。冷冷地看著燕蠡,半晌才道:“我受傷了。”
剛剛兩人打了場口水仗,誰也說服不了誰,便氣勢對決起來。
燕蠡是七品武者,兩人乃是同一品級,對決本不該這麼快就有結果。但嶽淩霄有傷在身,所以他很快輸了。
但他不服氣。這句話聽在燕蠡耳中,麵色淡淡,說道:“這麼巧。當初,我也受了傷。”
那是四年前了。
嶽淩霄剛剛突破為六品武者,於是挑戰同樣是六品武者的燕蠡。那一戰,燕蠡落敗半分,從此跌下第一天驕的寶座。
要說燕蠡心裡不介懷,那是假的。這次得到機會,立刻反諷回去。
嶽淩霄臉色難看,想要說什麼,但他先是被韶音打傷,又被燕蠡震得傷上加傷,此刻氣血不穩,喉頭滿是血腥氣。擔心一開口就吐血,讓自己更加狼狽,他緊抿著唇。
“燕蠡。”這時,坐在上首的嶽大老爺開口了,他麵色冷沉,“你現在離開,還可以當做一切都沒發生。”
否則,燕家和嶽家,就要結怨了。
燕蠡笑笑,看向嶽大老爺說道:“燕蠡前來,是請關小姐到燕家做客。”
請不到人,他是不會走的。
“既然如此,就沒得說了。”嶽大老爺的神情更加冷沉,眼底隱隱有殺意閃現。
人是他們嶽家的。
是嶽家最先發現的,人也在嶽家。
想來搶果子?他不答應!
“來人!”嶽大老爺沉聲道,“請五叔公來此。”
燕蠡瞳仁一縮,臉上笑意瞬間消失,一點怒氣浮現上來,站直身體道:“倒要領教領教了。”
燕家與嶽家一般,同為超一流世家。身為燕家子弟,他會怕嗎?
不多時,一名銀發銀須老者緩步走了進來。
他須發皆白,看上去有些年紀了。然而,皮膚光潔紅潤,卻似年輕人一樣。
渾身氣勢外湧,就連空氣都被抽乾了,營造出一片令人窒息的區域。
“小子,就是你在我嶽家放肆?”他邁入客廳中,直直朝燕蠡看去。
這位五叔公,已經邁入八品多年。
他氣勢外湧,直直針對燕蠡,令燕蠡臉色微變。但身為燕家子弟,曾經的第一天驕,他背脊挺直,哪怕額頭開始冒汗,也沒有失態半分。
“見過前輩。”他緩緩抬手,拱了拱手,“晚輩應族中之命,前來邀請關小姐做客,並非有意冒犯。”
他不是自己來的。
他是燕家派來的代表。
彆人想動他,先掂量掂量,是不是要跟燕家為敵。
“哼。”五叔公才不吃他這一套,人老成精,又身居高處多年,早已傲慢到了骨子裡,“滾出去!”
話落,一拂袖袍,無匹勁氣卷向燕蠡。
燕蠡臉色驟變,忙運氣抵禦,拔出腰間佩劍來抵擋。
他內力修為不如五叔公,抵擋得艱難,使出渾身解數,才勉強停留在客廳中,沒有被掃出去。
“冥頑不靈!”五叔公冷冷道,再次拂袖。
客廳中,眾人隻見五叔公神情傲然,氣勢無匹,連連揮袖,掃出一道道勁風。
燕蠡終究不敵,被掃出客廳,再也進不來。
“姐姐彆怕,等下我保護你。”洪五神情一凜,悄然站到韶音身前,一手扶住劍柄。
姐姐的榮辱,就是他的榮辱。
坐在嶽大老爺旁邊的大夫人,看到他毅然的神情,眼底閃過恍惚。隨即,招手叫過婢女,低聲說了句什麼。
“嶽家的待客之道,恕燕蠡無法苟同!”隻聽一聲含怒的清喝,被掃出客廳的燕蠡,再次席卷而來。
他用劍鋒,劈開了客廳,令整個客廳從中裂成兩半,“嘩啦啦”倒塌!
不讓他進入客廳?將他拒之門外?那就彆要客廳,也彆要門了!
此舉惹怒了五叔公,當即怒喝一聲:“好大膽!”
一道殘影閃過,五叔公消失在眾人麵前。
與此同時,燕蠡身前多出一個人影,帶著雄渾內勁的拳頭離他的胸膛隻有半臂的距離!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尤其是關四老爺,噌的站起來,緊緊注視著外麵,大氣都不敢喘。
“燕蠡打不過他。”洪五低聲道。
他對燕蠡的安危,並不是太擔憂。再怎麼樣,燕蠡是燕家人,不會有性命之憂。
洪五現在擔心,姐姐安全嗎?她雖然也是八品武者,但她是剛剛突破的,跟五叔公這種邁入八品之境數十年的人,能敵得過嗎?
“姐姐,一會兒如果打起來,你先跑。”他微微偏頭,對擋在身後的韶音說道。
韶音輕輕笑了笑,說道:“好。”
燕蠡在五叔公的猛烈招式下,很快落敗。
噴出一口血箭,倒飛出去,非常狼狽地落地,險險沒有栽倒。
這是他能做的極限了。他身受重傷,已經沒有再戰之力。
俊雅的臉上,不再掛著溫和,而是冷若冰霜。
“嶽家,很好!”他目光掃過五叔公,又落在嶽大老爺的臉上。
五叔公沒理會他。
一個閃身,來到韶音麵前。
洪五甚至沒來得及拔劍,就被他提住肩膀,扔小雞仔一般,扔飛出去。
“小丫頭,你告訴老夫,要不要做嶽家的少夫人?”他氣勢全開,向韶音籠罩下來。
韶音感受到發絲被無形的氣勁拂動。
眨了眨眼睛,一時沒有說話。
她的視線越過五叔公,看向客廳裡的其他人。
關四老爺的臉上充滿驚恐。
關秋月的眼裡有些擔憂,但眼底深處閃爍著其他東西。
嶽淩霄一臉冷漠,好似事不關己。
嶽大老爺低頭撣著袖子上的灰塵,看上去胸有成竹的樣子。
視線收回,她笑了笑,對五叔公道:“憑你,還不夠資格問我。”
五叔公頓時氣笑了:“小丫頭,好生狂妄!”
說著,氣勢大開,無形勁氣洶湧流瀉,以一種誌在必得的姿態,要讓她屈服。
“音音!”關四老爺快要嚇死了,再也顧不得其他,立刻衝過來。
這是他們關家的金苗苗,想要傷害她,先從他的屍體上跨過去!
“爹!”關秋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危險!”
關四老爺一把甩開她:“滾開!”
被扔飛的洪五,此刻也回來了,拔劍衝向五叔公:“放開姐姐!”
已經重傷的燕蠡,此刻神情冷怒:“關小姐乃我燕家貴客,前輩出手之前,還請三思!”
聞言,嶽大老爺抬起眼皮,淡淡說道:“在她是你燕家貴客之前,首先是我們嶽家的少夫人。我們嶽家處理家務事,也要外人來管?燕家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
“關小姐不是嶽家少夫人。”燕蠡冷冷道。
這就又是扯皮了。
嶽大老爺不跟他囉嗦,轉而看向韶音道:“音音,你的意思呢?”
韶音看了看被五叔公的勁風所阻,無法靠近的關四老爺和洪五。
又看了一眼五叔公,然後笑了笑,撫下飄動的發梢,說道:“我還是那句話。憑五叔公,沒資格留我。”
想留下她,不是不行。
換個更強大的武者。
“嗬!”不等嶽大老爺說什麼,五叔公怒極而笑,“小丫頭,那你好好看看,老夫有沒有資格!”
說罷,運氣於掌心,朝她壓下。
如果韶音還是七品,那她的結局和燕蠡不會有太大差彆。會被擊飛,會受傷,會失去戰力。
但是……
“可惜啊。”她眼裡閃動著惋惜之色。
尊老愛幼,是文明社會的美好品德。韶音學了一些,有事沒事就把自己武裝成有禮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