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從萬蟻噬心的痛苦中解脫的劉郎中如同一灘爛泥癱軟在地上,他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濕透,彷佛剛從水裡打撈上來,望著善水的雙眼滿是刻骨恐懼。
“你倒是說啊。”善水眨了眨眼催促,模樣竟有些許天真。
劉郎中毛骨悚然,嘴巴張了張卻又顫抖閉上,麵上的掙紮一覽無餘。
善水挑眉,微抬手,指尖銀針在劉郎中眼裡如同索命厲鬼。
“不要!我說!”驚恐欲絕的劉郎中疾聲,惟恐慢了一拍善水手中的銀針再次落下,這一刻,什麼威脅後果統統被他拋之腦後,隻要不讓他再受萬蟻噬心的折磨,哪怕讓他立刻去死他都心甘情願。
“是夫人!”劉郎中痛哭流涕,“夫人命我在藥裡動手腳,想讓您順理成章地病故。少夫人饒命,都是夫人逼我做的,謝家勢大我拖家帶口哪敢得罪,我也是逼不得已。”
善水有一點點意外來著,還以為是謝允禮怕陸嘉寧哪天把他們那點狗屁倒灶的事情捅出去所以永絕後患,合著是謝允禮他娘。謝夫人的動機倒是不難猜,隻要陸嘉寧活一日,便一日是謝少夫人。愛子如命的謝夫人大概極不能忍這麼個占著茅坑不拉屎又失去靠山的兒媳婦,遂想除去,以便另娶新婦生孫子。
不是謝允禮而是謝允禮他娘,大差不差,是謝家人就行。既然都嫌陸嘉寧礙眼,那她就如他們所願退位,屆時她倒要看看,誰敢往這個茅坑裡跳。
“口說無憑,你有何證據?”善水質問。
驚魂未定的劉郎中不敢隱瞞:“夫人給過我一張一千兩的銀票。”
善水笑得諷刺,一千兩,在這些人眼裡,陸嘉寧的命隻值一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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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夫人怎麼都靜不下心來念經,乾脆離開小佛堂,走出一段路離得佛堂遠了才問陶媽媽:“劉郎中可回來了?”早前彆院管事傳回消息說陸嘉寧已經多日水米未進,就是這一兩日的光景。她還專門為陸嘉寧念了一卷往生經,可這都快過去好幾日了,陸嘉寧怎麼還沒死?
最後一隻靴子遲遲沒有落下,攪得謝夫人心緒不寧,忍不住派劉郎中過去探情況,近幾日她心裡總是不踏實。
陶媽媽溫聲道:“劉郎中回來了,必會打發個人過來回稟,夫人且再等等。”
謝夫人靜默了一瞬,大抵是良心不安,她抿抿唇描補:“不是我心狠,隻我就允禮這麼一滴骨血。轉過年,他就二十有五,二房允謙尚且比他小一歲,長子都八歲了,要再拖上幾年,允謙都要當祖父了,這就差了一輩人去。這讓我如何能眼睜睜看著陸氏一年又一年地拖著允禮,這得拖到猴年馬月去。反正她活著也沒意思,倒不如走了,也就解脫了。說起來,也是陸氏自己心窄,當年要不是她咄咄逼人,陳錦書早已經進門,如何有機會嫁給她父親,那麼定遠侯府就永遠是她的靠山,她何至於落到今天這地步。”
一開始謝夫人沒敢想讓陸嘉寧死,畢竟那是陸霆嫡長女還是獨女,父女之間哪有隔夜仇。然冷眼看著陸霆三年來不聞不問,真當沒生過陸嘉寧這個女兒一般,她暗自心驚陸霆冷酷涼薄之餘才慢慢生出叫陸嘉寧病逝的心思。陸嘉寧一日不死,便一日占著兒子正妻的位置,兒子就不得續弦生子,這麼一年年地拖下去不是法子。恰逢陸嘉寧染了風寒病倒,她心一橫,便決定讓陸嘉寧病逝,她那情況,病死了誰也不會多想。
陶媽媽應和:“可不是這個理,當年少夫人要是能聽您的勸,何至於此。”
謝夫人搖頭輕歎:“也是她娘死得早,沒人教她後宅這些事。當年她要是讓允禮順順利利把陳錦書抬進門,看著吧,不出幾年,允禮就會把陳錦書忘在腦後。男人都這德行,輕易到手的不會珍惜。到時候,她陸嘉寧身為主母,陳錦書一個妾,還不是任她揉圓搓扁。反觀陳錦書,多聰明一人啊,見勢不對,立馬抽身。那樣尷尬的身份,都能哄得定遠侯不計前嫌用八抬大轎把她娶進門,從寄人籬下的孤女一躍成為高高在上的侯夫人,便是我都不得不佩服。”
叫陶媽媽也佩服,誰能想到差一點就要給大大爺做妾的表姑娘竟然嫁給了定遠侯做一品侯夫人,陶媽媽道:“想來陸氏也後悔。”當繼母那還真不如當姨娘呢,前者能拿捏她,後者任她拿捏,其中差彆大過天去。
“晚了。”謝夫人沒好氣,想起兒子至今都對陳錦書念念不忘,好好一個謙謙君子變得鬱氣沉沉,她也後悔。早知如此,當年謝老夫人提出親上加親時,她就捏著鼻子應下了,再怎麼樣都比現在強。
正當時,一個丫鬟白著臉急匆匆跑進來:“夫人,順天府的衙差上門說請您和陶媽媽去一趟順天府協助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