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抬眸,映入眼簾的是他微微泛紅的眼。
於是她伸手摸了一摸,“怎麼哭了?”
“風太大,被迷了眼。”
管家死活不承認在一個時辰之前那個哭得跟傻逼一樣的家夥竟然是自己。
琳琅心想,總要給他留些麵子。
就著他的手,她低下頭來乖乖喝湯。
“這湯是你熬的嗎?”她又問,掠了一眼他手指上的傷痕。
“你想多了,君子遠庖廚,我怎麼可能下廚?”
管家小哥哥又開始嘴硬了。
是,他就是嫉妒,嫉妒那個男人能夠作為她的丈夫,堂堂正正守著她,而他呢,隻能像做賊一樣,連擔心的哭了都得提防周圍是否有人看著,免得為她招惹橫禍。
她在鬼門關繞了一圈,他卻不是第一個安慰她的人。
連孩子,他也不敢抱一抱,怕露出馬腳。
他不是窩囊廢是什麼?
“今天你累了,好好休息。”管家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太對勁,連忙止住了話頭,收拾了一下東西就準備出去。
她纖細柔弱的手輕輕覆蓋在他的手背上。
“孩子他爹,你給娃娃取一個名字吧。”
那一瞬間,他隻覺得四肢百骸都是軟綿綿的。
提不起半點的力氣。
“老公,你還生氣麼?”琳琅親了親他的唇角。
管家有些暈乎乎被她扯過去非禮。
生氣?
生什麼氣?
自己有生氣嗎?
他在溫柔中暈頭轉向,哪裡還有心思生悶氣。
這個女人,真是太狡猾了。
因為迎來了小少主,城主府一片喜氣。
然而,添丁之後,男主人卻比之前更忙了,不但是每天忙到深夜,而且常常不見人影。
眾人覺得這情況太詭異了。
城主夫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變得勉強。
直到有一天夜裡。
半睡半醒間,有人溫柔親吻著額頭。
“夫人,我要走了呢。”
琳琅睜開困倦的眼睛。
搖曳的燭光下,他的半張臉龐染上淡淡的陰影,柔和了平日裡冷厲的眉眼。
他親著她,額頭、眉心、鼻梁、臉頰、嘴唇,一遍一遍親吻著,不知疲倦。
琳琅側過身子,將臉枕在他的手心上,閉著眼沒有睜開,像往常一樣問他,“你要去哪裡?多久回來?”
“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可能沒辦法回來了呢。”
男人輕聲道,“所以先來跟你和福兒告彆。”
他大掌摩挲了妻子那柔嫩如春柳的臉龐,“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那個臭小子又來鬨你了?”
“福兒很乖,也很聽話,吃飽了就睡覺,基本沒有鬨過我。”她輕輕蹭著他的掌心,“隻是我太想夫君了,好幾日都沒見你,很難受,就不想吃東西。”
他心口微微一痛。
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琳琅稍稍睜開眼,水霧彌漫著,撒嬌道,“夫君,你好久都沒哄我睡覺了。”
“都是孩子的娘了,還想人哄你睡覺呀。”祝無央笑了。
雖是這樣說,他照樣還是哄著她睡了。
祝無央伸出手,輕輕撩開她頰邊的碎發,又掖了掖被子。
永彆了,夫人。
他看了一眼門口懸掛的大紅燈籠,翻身上馬,黑色的鬥篷肆意飛揚,再也沒有回來過。
祝無央單槍匹馬上了附近山上的強盜窩。
這些強盜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禍害了不少良家少女,但對方有一個老奸巨猾的軍師以及一批高手,成了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祝無央沒把握能活下來。
不過這也是他本來的目的。
當他成了一個悲情的英雄,人們就會歌頌他、讚揚他,對英雄的遺孀以及後代也會給予寬容。
這是他,能為娘倆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鮮血模糊眼睛,他好像看到了琳琅牽著小孩走來,笑吟吟地說要接他回家吃飯。
對,回家,他要回家。
她們在等他。
祝無央努力想要爬起來,突然一個踉蹌。
一支利箭穿胸而過。
他傻傻看著胸口噴湧而出的鮮血。
止都止不住。
不,不可以,他要回去,回去……
他的小祖宗還等他回去哄呢……
然而,血,卻越來越多了。
這一夜,衝天火光燒儘了埋骨山。
有人死了。
有人閒庭信步走下山來。
“真是傻。”
他嘴角掛著淡淡的諷刺,在火光的映襯下,那半張被鮮血籠罩的臉形同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