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令他沒想到的是,她吃了幾口後,泣不成聲。
“夫君……”
他沒有說話,是因為,他知道,她叫的,並不是他。
而是另一個祝無央。
琳琅願意重新親近他。
可是未央卻一天比一天消沉。
她眼底映出的,是另一個人的模樣。
替身。
他是替身。
好不甘心。
可是……他能怎麼辦呢?
好不容易琳琅說要外出散心,他一路陪著。
她今日著了一身較為素雅的衣裳,淺碧色的玉珠在粉頰邊輕晃著,淡雅如水,恰如風中綻開的水芙。
琳琅閉著眼,在佛祖祈禱。
當然,她是不會跪的。
神魔鬼怪都被她折騰怕了,這一跪,估計是受不起呢。
未央姿態卻是虔誠,他正認真往紫爐裡插著香燭,煙霧把他的眼睛熏得紅彤彤的。
願她今生平安喜樂,百歲無憂。
無論要他付出怎樣的代價。
他在心底默念著。
聽得旁邊的人哽咽地說,“請佛祖寬恕,要不是我執意要同哥哥在一起,也不會滋生業障,害了我們的孩子……”
未央猛然睜開眼。
哥哥?
她在說什麼
琳琅沒有轉過臉看他,隻是微微仰著下巴,看向漆金佛像上那張慈眉善目的臉。
“五歲那年,娘親突然發瘋,把哥哥關在祠堂裡,說要餓死他,十天了連飯也不給送。我幫了哥哥逃跑,他問我,要不要一起走,我就說好。”
“因為當時怕被認出來,我們就往泥地裡一滾,裝成了小乞丐,混進人群裡麵。哥哥機靈,很討大人的歡心,口袋裡的零錢是最多的。有時候看我饞了,也舍得拿出一天賺的銅錢給我買吃的。”
“我們就這樣相依為命,反倒比在祝府上快活多了。”
“可是啊,哥哥還是被那些叫花子給盯上了。儘管哥哥孝敬他們不少的好東西,他們還是對年僅五歲的小女孩動了壞心思,趁著哥哥出去打酒的功夫要將我……”
她緊了緊衣領,有些害怕。
未央哆嗦了嘴唇。
後來,打酒的哥哥回來了,看到他的妹妹被摁在地下,用酒壇狠狠砸破了一個人的腦袋,導致當場死亡。另外兩個老叫花子也被他用碎片割喉,鮮血流了一地。
十五歲之前,這個少年連殺雞都會手抖。
而在他大開殺戒的這一天,他無法相信滿手沾滿鮮血的這個人是自己。
他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另一個人格就出現了,冷血、陰沉,是為了保護柔弱的妹妹而生。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昏厥的時候發起了高燒,妹妹為了救他出門求人,還差點被伢子拐去當瘦馬來養。
而當時甄家小姐生病夭折,甄母憂思過度,眼看也要跟著去了。
甄父在大街上偶然瞧見了妹妹,眉眼與他過世的女兒有幾分相似,又是同樣的年紀,他自然不能看這個小女孩落入火坑裡。
他立刻叫了大夫與馬車,抱著祝錦瑟去找她的哥哥,當回到落腳的寺廟後,連地上的血跡都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小姑娘哭著鬨著要找哥哥,甄父便帶了她去祝家,結果卻被告知主母過世,祝家正是忙亂之際,可不能隨意放人進去見客。況且祝家的兩位小主子早就歸家,他們還以為是冒牌貨來上門亂認親戚,不耐煩驅趕他們離開。
那一日,她哭得嗓子都啞了。
大概也是不忍,護衛讓人去通知了。
出門的是祝無央沉睡後的另一個人格,十五歲的少年麵無表情,一雙眸子宛若結了層層寒冰,漠然掃了眼渾身臟兮兮的小姑娘,輕笑了一聲,似是嘲弄。
他沒有認出她來。
當時他已經燒得迷糊了,錯把想要趁他昏迷偷東西的流浪兒認作妹妹。旁人若敢質疑,下場都不怎麼好。
就這樣,鳩占鵲巢。
回去的路上,祝錦瑟生了一場大病。
一樣把那個狠心拋棄她的哥哥忘得一乾二淨。
醒來後,她成了甄琳琅。
他十八歲的時候,她正好十三歲,少女懷春的年紀。
聽說新任城主要巡街,她便約好了女伴一同外出,在苦苦哀求之下,父母才同意放行,還增派了不少的家丁隨行保護。
不過當時的人太多了,她擠在人群裡麵,猝不及防就被推倒在大街上。
眼看那馬蹄就要踩到她身上,腰身便被輕輕一撈,帶到了馬背上。
耳畔是他柔如春風的聲音。
“姑娘,你可安好?”
誰能想到,相遇的這一天,是甄琳琅夢魘的開始。
她愛上了自己的親生哥哥。
而兒子,卻被她最愛的丈夫、她懷念的哥哥,一手扼殺。
所以,她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