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北境是關押與流放罪人的地方, 也是一個被神所遺忘的死地, 風聲中隱隱傳來淒厲的叫聲。
米迦勒看著前麵那個細瘦的身影, 紗裙上的血跡早已凝固, 她的表情也失去了溫度。
按理來說,剛才是虛驚一場, 雖然伊麗莎白殿下威脅了聖子,可是也沒有造成實質的傷害,反倒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依照往日神對殿下的眷寵, 這兩相抵消之下, 其實她根本就不用去北境——這個死氣沉沉的罪罰之地。
但是,殿下如此驕傲,怎麼能容忍神對她的不信任?
她自願領罰, 一是對聖子的交代,二是……
與神決裂。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天使敢這樣對神,即便是那些罪無可恕的叛神者, 也是向往著天國的榮光,憧憬著神的聖輝,可她居然說, 不願意再見到神。
神竟然也是沉默的,而不是發怒的。
這足以說明伊麗莎白殿下在神心目中的份量。
“啊……”
他聽見一聲幽微的歎息。
原來是下雪了。
米迦勒有些驚異抬頭。
北境雖然是流放之地, 可是卻鮮少有風雪的降臨,畢竟它也是處於天國的範圍, 相較起那些深淵魔障, 天氣還是很“仁慈”的。
這也是米迦勒第一次見到北境的雪。
看上去與往常並無不同。
一樣的晶瑩、純淨、美麗。
走在前麵的殿下頓住了腳步, 她伸手接過一片飄落的雪花。
聲音飄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米迦勒,你喜歡雪嗎?”
她沒有用敬稱來叫他,可他卻不想怪罪。
“喜歡。”他不假思索。“除去那些不好的天氣災害,雪有利萬物生長,淨化空氣,對我們很有幫助。”
琳琅被他一板一眼的回答給噎住了。
天國的神靈有著崇尚浪漫美麗的天性,她以為對方怎麼也會說雪的純潔無暇、傲人風骨,這樣她才好繼續導演悲情的戲份,沒想到他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這麼務實正經的天使,也是頭一回遇見。
她忍不住笑了。
這回輪到對方傻眼了。
他……講了什麼很好笑的笑話嗎?
“米迦勒,你真是可愛呀。”琳琅歪著頭說,她臉頰上的血跡被雪水洗淨了,泛著盈盈的水珠。
可愛?說他?
米迦勒繼續呆滯。
“不過,我不喜歡雪呢。”
她抬起了眼看向蒼茫的天空,細長的睫毛落了碎碎的雪屑,“它掩蓋一切汙穢,將所有的醜陋粉飾了。我們看到的雪,是神願意給我們看到的表麵。”
“所以,我不喜歡。”
琳琅合攏起掌心,粉碎了那片星形的雪花。
冰冷的水從指縫淌出。
米迦勒沒有說話。
“咳,咳咳——”
她猛然咳嗽起來,揪著胸前的衣襟,腳步也開始變得不穩。
他皺了皺眉,終於決定快步上前,解開自己身上的披風,蓋到琳琅的肩上。
對方詫異回頭,眼眸如同黑寶石一樣。
“您的身體太虛弱了,還是讓我抱著您過去吧。神若怪罪,米迦勒會親自領罰。”
“米迦勒殿下,這不屬於你的職責範圍,你不需要為我做到這個份上——”
然而還是被強勢抱了起來。
米迦勒的容貌不是一般的精致,瑪瑙般的鮮紅長發,戴著精美的黃金掛飾。
氣度斐然,光輝耀眼。
他那雙湛然有神的金瞳認真看著琳琅,說,“這一段路,就當是我的謝禮吧。”畢竟那束花,真的很美。
琳琅倒也沒再推辭了,靠在大天使長的胸膛去前閉目養神。
她這一次傷得還挺重。
也可以說是她進入任務以來的頭一次。
舍不著孩子套不了狼。
為了製造一場能夠騙過眾神之父的幻境,琳琅幾乎耗費了所有的力量來布置一個屬於上古禁法的萬魔陣。
騙局很成功,神真的以為她已經墮天了,擁有著無以倫比的神力,可以輕輕鬆鬆就將聖子給乾掉。
因此,他的出手比琳琅想象中要重的多。
若不是她體內還有另一種血統,恐怕會在聖光之下魂飛魄散。
伊麗莎白從天池出生,她是路西法的肋骨化生,原本也該是金發金眸的天使。但是,琳琅之前做過一回女主任務,成了東方遠古裡的羲和。在太陽神話裡,同樣執掌時間、至高無上的神。
從某一個方麵而言,琳琅有著始祖的血統,自然理所當然壓過了伊麗莎白本身的天使血統,所以誕生之初,她有了與其餘天使不同的黑發與黑眸。
好在羲和是神女,氣息純淨,連神也無法看出端倪,天池又是最為神聖的地方,邪祟無法靠近,這才信了她。
有時候琳琅也覺得很坑姐,她本身的屬性太過霸道,就會影響她進入的身體,發生一些難以想象的異變。好在她的演技與智商全程在線,沒被當成異類,綁在十字架上燒死。
“殿下,你在笑?”
米迦勒不經意低下頭來,好像看到她嘴角彎起。
“是啊,雪,已經停了呢。”
她語調溫柔,如柳絮一樣拂過耳畔,柔柔的。
不用她費心,棋子已經自動走入她的劇本。
她這個當幕後黑手的,成就感滿滿,怎麼能不開心呢?
路西法因為一件重要的事去了下界,等他重新返回天國的時候,突然發現伊麗莎白不見了,發了瘋一樣去尋找。
見證此事的米迦勒剛從北境回來,他的衣袍上還有琳琅留下來的血跡,是抱著她時沾上的。
路西法紅著眼揪住他的衣領,“說,你把她怎麼了?”
青年比米迦勒還高出半個頭,仿佛一座小山壓過來,充滿著劍拔弩張的氣息。
米迦勒沉默了。
他很少見到過這位尊貴的殿下如此失態的一麵,俊美的臉龐布滿了寒霜,聲勢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