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殿的中央是深藍色的大穹頂, 鏤刻繁複, 由無數座石刻花窗簇擁而成, 嵌著不同顏色的琉璃與水晶, 琥珀般的鮮黃,葡萄似的深紫, 流光溢彩,美輪美奐。
神牽著他的新娘站在下方,那斑駁的細碎光影, 如浮光一樣錯落在他雪白的長袍上, 透出幾分不可捉摸的異樣美麗來。
“路西法,好久不見。”
神頷首致意,仿佛對待老朋友那樣客氣寒暄。
明明搶了對方的妻子, 臉上卻沒有半分愧疚之色,反而還以主人的身份溫和道,“怎麼, 你也是參加婚禮的嗎?不好意思了,我的神後比較害怕生人,所以才沒有給地獄送請柬呢。”
琳琅抽了抽嘴角。
神這睜著眼說瞎話的本事也是服氣。
“光明神, 我不同你廢話,把她交出來。”路西法眼神冷漠, 劍上的血腥氣息還未消退,“否則, 我不介意血洗光明殿堂。”
“交人?交什麼人?”神把玩著琳琅的手指, 好像在做什麼好玩的遊戲一樣, 語氣還帶有點兒漫不經心,“我這裡,可沒有你想要找的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堂堂的撒旦閣下,手段通天,怎麼會連一個想要的人都看不住呢?”神的笑容很是惡劣。
這種赤/裸裸的挑釁,是怕戰火還燒得不夠旺嗎?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按照我的規矩來了。”路西法冷笑著,手腕一翻抬起了長劍,那鋒銳劍尖所指的,是神的眉心。
殺氣四起。
“是麼?那就得看你這個叛神者,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神的袖袍被勁風吹得獵獵飛舞。
白皙的手腕上,一輪深紅的圓月緩緩浮現。
琳琅微微眯眼。
在這片刻之間,路西法的黑色短發悄然變長,垂落到腰際。
“嘶——”
衣帛撕裂的聲音刺耳極了,猶如黑夜的羽翼在他的後背遮天蔽日般展開。魔王瞳孔的顏色,卻是紅的,血一樣的鮮紅,仿佛吸食了活人的血,妖異而惑人。
原本擋在神麵前的護衛天使們一下子腳軟了,還沒等他走近,個個抱著頭發瘋了。
那雙眼睛,是墮天之後被詛咒的。
路西法不想讓琳琅擔心,因此在她的麵前一直掩飾得很好。比起黑發黑眸來說,血瞳的墮天使,是更為恐怖的強大存在。
詛咒的神秘力量令他迅速成長,擁有著與神匹敵的驚人實力。
但是,與此同時,他卻要背負永生詛咒的命運——被拋棄、被背叛、被欺騙。
這是一個老頭告訴他的。
路西法有一次在下界收集兵器時遇見了這個奇怪的老頭。
當時冰天雪地,老人蜷縮在一個肮臟的角落裡瑟瑟發抖,身上隻有一件破爛的單衣,露出的肢體都流膿發腫了。
聽路過的人說,他是一個被趕出寺廟的老僧侶,剛來到這個貧窮的小鎮時,被一群小孩騙走了所有的財物。因為心底善良,從不拒絕他人的請求,哪怕是一次一次又被人騙。
可想而知,老僧侶好不容易掙到的一點買食物的錢總被心懷不軌的家夥輕易哄走,有人提醒他,他還笑嗬嗬地說造福眾生。久而久之,就成了現在這樣落魄的境地。
老人細弱喘著氣,眼看就要不久人世。
路西法縱然身為天神,也挽救不了老人即將斷絕的生機。
他隻能解開了自己身上的鬥篷,蓋在這位可憐善心人的軀體上,好讓他能安心走完生命中的最後一趟。
“你是……路西菲爾閣下?”
老人勉強睜著眼睛,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僧侶,可他居然認得出自己,路西法有些驚訝。
老人說他的命數紊亂,就像是西方沉落的金烏,不再擁有黎明。
痛苦的劫難將他死死釘在深淵。
他深愛的人會因他死去,至親之人也會背叛。
他隻能在一群居心叵測、口蜜腹劍的魔鬼之中孤獨終老。
如果他想要解除這永生的詛咒,那就應該趁早逃離天國,去一個叫做“伊莫”的偏僻小鎮,雖然環境惡劣,但當地人樸實熱情。他可以與一個喚作“溫妮”的貧家女孩成婚生子,老年兒孫繞膝,就這樣平平安安過完一生。
路西法沒等他說完便拔劍殺了他。
因為他覺得這是神對他的一個警告。
當時琳琅被神流放到了北境,他哀求神放過她,可是神卻無動於衷。他一刻也忍受不了心愛之人在受苦,而自己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這種窩囊廢的作風不屬於他路西法。
所以路西法決定反了,光明正大奪回她,庇佑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再受到任何的委屈、失落、痛苦。
而這個老禿頭,居然胡言亂語說什麼他的心愛之人會因為自己而死?簡直就是笑話,他路西法想要護著的人,就算是最可怕的死神也不敢從他手上奪人!
神若是以為這樣就能恐嚇他,那便大錯特錯了!
老人的頭顱咕嚕嚕滾到了積雪裡,眼睛睜得大大的,從路西法站的這個角度,好像還在盯著他,凍得發青的嘴唇張了又張,也許還想說些什麼,最終成了一聲歎息。
“閣下,保重。”
說完,死人自己閉上兩眼。
路西法什麼詭異的事情沒見過,因此隻是冷漠瞥了老人一眼。
長劍回鞘,轉身消失在蒼茫大雪之中。
老人的第一個預言成真了,他真的擁有了一雙血瞳。
不過,其餘的事,隻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不信神。
自然也不信命。
青年的血瞳泛起詭異的光澤,下一刻身影模糊,突然出現在神的身後,通紅的長劍迅速掠過,銀色血液飛濺到他的臉上,開出妖異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