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了?
她嘴角微微帶笑。
難怪她說呢,男主最近這段時間居然如此乖巧順從,是想要放鬆她的戒心?
“去請伯特老師來紀家一趟。”
她當即吩咐一個手腳麻利的家夥去給她帶信。
伯特很快就來了。
“夫人,你急衝衝讓我過來,有什麼事嗎?”
他整了整袖口的紐扣。
“伯特老師,事到如今,你還想要跟妾身裝傻?”
琳琅手裡捧著一個暖爐,她漫不經心地說,“是你幫助我夫君逃跑的吧?”
“夫人,我不明白……”
“不明白?妾身可不相信,一個能開得起賭坊的精明商人會不明白我是什麼意思。”琳琅報以一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老師是聰明人,奈何也是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你放走了紀澤,也無非是想等著人走了,在秦小姐無所依靠的時候能趁虛而入。”
“老師,不知道妾身說得對不對?”
這位自詡紳士的男人沉默了,好久才說,“夫人,你這又是何苦呢?有句古話說,強扭的瓜不甜,你困住了他的人,也綁不住他想要離開的心。”
“那又如何?隻要我高興,他的想法與我何乾?”琳琅手指輕敲著精巧爐子,“話說,伯特老師來這裡也有十年多了,我們的葬禮習俗想必你也明白——你總不會那樣狠心看著風華正茂的秦小姐成為殉葬品吧?”
異國男人瞪圓了那雙碧綠的眼睛,“她隻是一個弱女子,你怎麼能這麼忍心……”
“伯特老師再不說出我夫君的下落,我相信你明天就能來紀家參加我夫君的葬禮。”琳琅鐵石心腸,根本不為之所動。
男人被她的心狠手辣驚得半晌回不過神來,他自認自己比旁人還要冷情三分,沒想到還有一個女人比他更加惡毒,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竭力穩住自己的情緒,才慢慢地說,“他就在……”
“這就對了嘛。”
琳琅伸出一隻手,笑眯眯撫平他領帶的皺痕。
“為了防止老師說假話,還勞煩你親自跑一趟了。”
伯特低頭看著撫在自己胸口的手,柔若無骨的姿態,可這人,卻如同罌粟花,沾不得,惹不得。
他後退一步,不著痕跡脫離了琳琅的觸碰。
琳琅也不在意,慢悠悠收回了手,“老師,請吧。”
伯特將琳琅帶到了一處碼頭。
一艘遠洋油輪靠著岸邊,離出發的時間還剩不到三十分鐘。
天邊是鉛灰色的雲,嵌著一塊橘紅色的寶石。
碼頭形成了一個小型的世界,來往的人群身份各異:西裝革履的商人一邊走路,時不時看著懷表,臉上的焦灼之色顯而易見。一群富家太太穿金戴銀,笑說著近來的風尚,與搖著折扇的寒酸文人擦肩而過。活潑朝氣的女學生留著齊肩短發,正同國內的女伴們依依惜彆。
更多的是底層的百姓。小販挑著擔子,邊走邊吆喝著他的燒餅。不遠處有光著膀子做苦力的幫工,替富貴人家搬運貨物。
偶爾也有幾個手腳不乾淨的家夥,用一對綠豆的小眼睛觀察著路過的人,掂量著要挑哪頭“肥羊”下手。
琳琅看到這一幕,笑意更深了。
男主大人倒是挺會來事的。
碼頭魚龍混雜,人頭攢動,想找一個刻意偽裝起來的犯人,簡直如同大海撈針一樣艱難。
“你確定他就在這艘郵輪上?”琳琅攏了攏肩上的狐裘。
伯特說,“他的船票是我托人要到的。”
琳琅看了他一眼,“那就上去找找吧,既然在這裡,總歸是逃不掉的。”
由於伯特的特殊身份,琳琅沒怎麼費勁就進到了遠洋郵輪的內部。
隻是轉悠了一圈,並未找到人。
琳琅又下了甲板進入船艙,打算一個個房間找過去。
她敲響了七號客房的船艙門。
“抱歉,打擾了——”
“有事?”
出來的是一個戴如意冠、穿著戲服的濃妝女子。
這戲服十分講究,深藍色貼片的魚鱗甲邊沿綴著殷紅的流蘇,下身是白色錦緞馬麵百褶裙,最外麵係了一件黃底繡花鑲邊鬥篷,掩著嫋娜風流的身段。隻見這女子眼尾細長嫵媚,一顰一笑儘是不可言說的風情。
“這位姐姐有禮了。”
琳琅仰著臉看她,接著好奇地問,“姐姐扮演的是虞姬角色?”
她對戲劇這一類也算是頗有興趣。
“妹妹可要賞看一番?”
女子一開口便是嬌柔婉轉的音色,琳琅覺得渾身都酥軟了。
“那怎麼好意思……”
“索性也是自娛,妹妹不要嫌棄姐姐的學藝不精。”
她羞澀一笑,領著兩人進了船艙。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嬴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乾戈……”
她袖子一甩,纖腰微轉,重現了虞姬自刎的情節。
就算是獨角戲,琳琅照樣看得很起勁,可想而知對方的功力了得。
她唱得柔情百轉,蕩氣回腸,“漢兵已略地,四麵楚歌聲。君王意氣儘,賤妾何聊生!”
整齊乾淨的桌台上隻放著一把長劍,女子順勢抽出來,雪亮澄明的光映上了琳琅的臉,猶如一道銀線掠過。
“罷……”
女子眼波一橫,妖惑眾生。
“唰——”
突然間,那柄長劍突然拐了方向。
琳琅脖子一涼。
對方抬手,鋒銳的刀刃吻上了她的皮膚。
這劍,是真的。
“夫人,這角色扮演的戲,你看的可還滿意?”
他微微一笑,手上的力度加重,琳琅的細頸沁出了一縷嫣紅的血絲。
現在,獵食者與獵物的位置——
顛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