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著托盤,轉身離開。
衣香鬢影之中,那人忽然轉過頭來,頰邊的紅色穗子微微搖曳。
正好對上了孫英韶來不及躲閃的視線。
她衝他一笑,顧盼生輝。
“要好好喝完哦,一滴不剩,這樣才對得起我的工資哦!”
這場毫無血腥卻暗藏心機的博弈,自然是以孫家二少輸得一敗塗地而收場。
“嘖嘖嘖。”
“嘖嘖嘖。”
“嘖……”
“韓斌,你有完沒完啊!”孫英韶紅著一張俊臉,瞪著抱胸起哄的好友。
“完了。”
他舉起手,一語雙關。
韓斌掃過那一滴不剩的酒杯,意味深長笑了。
你小子也有跌入這滾滾紅塵的一天啊。
不過,那個女人確實明豔到不可方物,饒是他被各色美人兒養刁了的審美來看,也挑不出多少的錯處來。
這樣一個美人兒,居然隻是個服務生,真是不可思議。
也許是新來的吧。
韓斌暗想著,百樂門為了重振旗鼓,這段時間招聘了大量貌美的女孩兒進行舞女的培訓,開出的酬金十分可觀。其中前來應考的,包括了不少家世清白又生活拮據的女孩兒,想要在銷金窩裡掙上一筆。但是舞女紅起來應酬客人起來也挺麻煩的,為了補貼家用,更多的人選擇當侍者。
琳琅捧著盤子,麵帶笑容在人群裡穿行而過。
她回到取酒的地方。
“搞定了?”
同樣穿著黑色侍者服的青年站得筆直,眉梢眼尾掛著淡淡的笑,看向她時更渲染上了一層暖意,在燈光下透出絲絲縷縷的柔情。
“嗯。”她將盤子放回原位,與他站在一起。
兩人的對麵是櫃台,誰也看不見底下的小動作。
一隻手伸了過來,勾住她的手指。
他的指骨修長分明,鐫著淡淡的薄繭,摩挲著她手背,能清晰傳達對方的愛護與親昵。
“對不起,委屈你跟我到這裡。”
青年目視著前方,輕不可聞的歎息飄進了充斥著香水的空氣裡。紙醉金迷的百樂門裡,他隻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低等調酒侍者。
手指突然被拉扯了下。
邵清和一愣。
小小軟軟的手鑽進了手裡。
“我不在乎。”
溫順得像一隻柔軟巴兒狗,敞開了肚皮,在他的掌心裡俯臥休憩,沒有一絲的防備。
“隻要有你在的地方,都是我向往的。”
十六歲的女孩兒,稍顯稚嫩的容貌已經可見長開之後的豔色,她的頭發用帶有穗子的紅色頭繩整齊紮起來,耳邊也不留一絲碎發,沒有任何的修飾,素淨的臉盤如明朗皎月,偏生那雙眸子細長的,流轉之間透著蠱惑眾生的氣息。
說是絕色也不為過。
邵清和清楚知道,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在百樂門出現,會引來怎樣的狂蜂浪蝶。
即便如此,她還是義無反顧來了。
邵清和與施琳琅是一對患難戀人,兩人目前擠在一間小小的雜物間裡艱難度日。
邵清和原本家境富裕,後來父親遭遇山賊截殺,母親也被擄去當了壓寨夫人,年幼的他被親戚盤剝得極狠,除了他這一條命,幾乎也沒留下什麼了。
而施琳琅與他的境遇相差不多,十三歲時當官的父母被謀害,她差點也被賣了當童養媳。
施琳琅趁人不備逃了出來,在一個破廟裡遇上了同樣身無分文的邵清和,兩人患難與共,相互扶持,熬過了最艱苦的三年。
靠著平日裡節衣縮食的積攢,苦命鴛鴦總算有了一點積存。
但還遠遠不夠。
邵清和想要出國留學,漂洋過海去找他的小叔叔,奪回他家的曾經的榮耀。出國,儘管施琳琅知道這個夢有多麼不切實際,也沒有說什麼,而是選擇了默默支持。
當她得知男朋友在百樂門當侍者,收入還挺不錯,她咬咬牙,也跟了過來,畢竟給人漿洗衣服的工錢實在太低,而且到了冬天就更微薄了。更彆說她的手屢屢凍傷,膏藥的支出每次讓她看了都心疼。
她試圖勸服男友不必浪費,但對方堅持給她買,這份心意讓她感動之餘,對人更加死心塌地了。
“謝謝你。”
青年低低地說,“琳琅,我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相信你。”
女孩兒微微一笑。
男人的話,最不可信了。
真信了的傻女人,現在墳頭草估計也有一丈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