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走廊裡咚咚跑動。
有人興奮撕書撕試卷。
有人談著未來談著以後。
有人在黑暗裡接吻。
這場停電持續了十分鐘,教室裡再度恢複了明亮,手電筒跟蠟燭也退出了舞台。
英語代表笑嘻嘻抓起了牌,“再來!”
一旁的唐銳臉色微微發白,仔細一看,他的肢體動作尤為僵硬。
腦子裡還在嗡嗡地響。
剛剛,坐在他旁邊的琳琅跟陳涼波接吻了。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對方摟人時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衣角。
真的是不小心嗎?
唐銳的視線幾乎狼狽掠過女孩的嘴唇,還有陳涼波,他的頭發梳理得整齊,襯衣的領口卻顯得有些淩亂,似某種隱晦又曖昧的抓痕。他對上了少年的視線,眼中平靜而不起一絲風浪。
陳涼波衝著人輕輕頷首,了然中又透著大氣。
他拿了紙條,重新給琳琅沾上,對方瞪了他好幾眼。
誰也沒有追問那紙條怎麼就揭下來了。
唐銳慘然一笑。
他再怎麼想自欺欺人,也明白這兩人之間的默契。
他永遠都擠不進去。
高考當天是個豔眼當空的大晴天,唐銳跟琳琅分到了同一個考場,考完最後一門,兩人坐同一輛公交回家。
晚霞將天際暈染成一片粉紫金紅,高高的電杆線上有麻雀在跳躍著,洋溢著活潑的生機。
“我打算去華大。”
“挺好的。”
話題又歸於沉默。
唐銳肩頭一沉,他頓時渾身僵硬,連頭也不敢轉過去。
他的小青梅靠在他身上睡著了。
自從他們分手之後,從來沒有這樣親密過。
唐銳心裡酸澀。
小時候,他牽著她的手走過大街小巷,緊握的小手兒搖搖擺擺的,仿佛蕩秋千似的,特彆神氣。
到了目的地,他不舍搖醒了人。
他們經過了那個支滿爬山虎的路口,又相互走到了家門前。
唐銳看人掏出鑰匙。
“再見。”他輕輕地說。
琳琅詫異轉過頭來,也回了一句。
“再見。”
就關上了門。
門外與門內,隔絕成兩個世界。
他失神站了很久,臉頰涼冰冰的,他伸手一抹,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麵。少年忍不住蹲下來,雙手抱著膝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的青春散場了。
悶熱的夏天,琳琅牽著小孩走進一家賣過橋米線的館子,店內的空調讓人渾身涼快起來,她撿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很快,一個十歲的小男孩有模有樣將菜單遞給她,黑溜溜的大眼睛不時瞅著在一旁安靜坐著的紅裙小姑娘。小姑娘有些怕生,緊緊揪著琳琅的衣角。
“要一份招牌過橋米線,不加辣,小朋友,麻煩你拿多一副碗筷來。”琳琅笑著說。
小男孩捧著菜單麻溜跑了。
上桌的是兩份賣相精致、香氣撲鼻的過橋米線。
“不好意思,我叫的是一份。”
“我知道,那是今天的特彆招待。”
隻為你而準備的。
低沉的嗓音響起,那個男人緩緩摘下了廚師帽,俊美的眉眼熟悉如舊,是沉澱了歲月的成熟。
二十年的再見,猝不及防。
她的美麗從未褪色。
所以他隻敢輕輕地說——
“好久不見。”
原來,一封封反複斟酌又不敢寄出的信,一夜夜輾轉難眠的不安心緒,都隻為在二十年之後,在此刻,濃縮又濃縮,裁剪又裁剪,再鄭重地朝她輕輕道一聲,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琳琅展顏一笑,“唐銳,好久不見。”
唐銳“嗯”了聲,氣質溫潤了不少,他給小姑娘封了一個大紅包,又說了聲抱歉,前幾年生意太忙,沒能趕去她的婚禮。
琳琅說沒關係,也給他塞了一個紅包。
“那是你兒子吧,長得很俊。”
短暫的相遇後又是一場長長的分彆。
“快跟叔叔說再見。”
小姑娘招了招手,又羞怯躲進了琳琅的懷裡。
一大一小撐著傘走遠了。
小男孩抓著唐銳的手,搖了搖,稚嫩清脆地問。
“舅舅,那是誰?”
一個有生之年,不敢回顧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