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泛著盈盈水珠的蘋果遞到了眼前。
他的視線順著蘋果轉到纖細的手腕,慢慢往上,直到定在她的臉上。
“怎麼,你不喜歡蘋果嗎?”
她歪了歪頭,棉質的嫩黃色長裙是初春裡最明麗的一抹顏色,耳邊折了朵小雛菊,清新又自然。
她正苦惱皺著那對月牙似的彎眉,兩片薄薄的嘴唇不自覺抿著,壓出嫣然的痕跡。
黑袍人緩緩抬起手。
一陣風吹來,袖口翻折起來。
琳琅愣住了。
恐怖的景象衝擊著她的視線。
那幾乎已經不能稱之為手了,青筋突起,浮腫得厲害,手背的皮薄薄的一層,能清楚看見裡頭遊動的蛆蟲,仿佛正在吞噬著血肉。
她不禁後退一步。
“啪——”
蘋果滾落到地上。
對方顯然也被嚇到了,用衣袖慌亂蓋住了手背。
迅速地從琳琅的視野裡消失。
從此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隻有兩麵的黑袍人。
又過了一年,琳琅跟諾菲勒商量換一個地方居住。
對方同意了。
琳琅還提出了個請求,她想再看一看黃昏下的泰晤士河。
諾菲勒看了她許久,突然問,“你是想要回去看哥哥吧?”他好像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一把將人摟進懷裡狠狠親吻。
“如果你敢去找他,你就死定了——我以我鋒利的獠牙保證。”
他在她的脖子上蠻橫吮出吻痕。
琳琅又哄了他許久,諾菲勒才心不甘情不願答應了。
那天,風聲和緩,倫敦街頭卻人潮洶湧。
“你抓緊點,彆丟了。”
諾菲勒不放心囑咐著。
“知道了,你真把姐姐當小孩子啊。”
琳琅捏了捏他精致得過分的臉龐。
少年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是哪個傻姐姐,連跟在彆人的後麵都能走丟到樹林裡去。”
琳琅被他念得頭疼,乾脆扯下了頭上的絲帶,滿頭的烏發傾瀉下來。
諾菲勒被這一霎的美麗迷住了,久久沒回過神來。
絲帶的兩端分彆纏繞住了兩人的手腕,綁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喏,這樣你就放心了吧?”她笑嘻嘻地說,眉梢挑著一絲得意。
諾菲勒隻當她是玩心大起,翹了翹嘴角,也不阻止。
“唔,姐姐,你快看,那邊的鐘樓上有氣球啊!對了,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你說誰要是第一個搶到了那隻紅氣球,你就跟誰交往。”
少年低笑。
“你猜猜看,那隻氣球最後被誰拿到了?事先聲明,你一定想不到。”
他轉過頭,笑容突然凝固。
“……姐姐?”
絲帶的另一端是空蕩蕩的。
他呆立了許久。
一隻腳無意識邁了出來,陡然驚醒了混沌的大腦。
姐姐呢?
怎麼會不見了?
“啪——”
他立馬撥開了身邊的人,瘋狂跑回去。
人潮基本是順著水晶宮的方向去的,而他在其中逆行,不得不花費更多的力氣突破重重圍困。
昏眩的日光,擁擠的人群。
一張張陌生麵孔冷漠重疊著。
沒有。
這裡也沒有。
他額頭冒出冷汗,手腳不禁哆嗦起來。
“姐姐,彆玩了,快出來,這不好玩。”
少年勉強笑了,聲音已經走調,變得嘶啞難聽。長時間的曝曬讓他裸露在外的皮膚泛起熾熱的灼痛,腳步也開始不穩起來。
“我要是做錯什麼,你儘管咬我罵我,不要,不要突然消失,扔下我……我害怕。”
他在人群裡跌跌撞撞著。
眼淚卻流得更凶。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哭,胸口悶得厲害。
好難受啊。
姐姐,你為什麼還不來哄我?
你看,是我,是我為你贏下了整局遊戲。
作為勝者的獎勵,你難道不應該永遠留在我的身邊嗎?
我算計了二哥,讓一個不懷好意的殺手混進了你們的住所,導致了你們之間的矛盾,四哥的計劃才得以順利進行。
我算計了五哥跟六哥,激起他們得到艾薇兒的好勝欲,讓他們反目成仇,自相殘殺。
你不知道,在你到來之前,我們兄弟早就定下了一個賭局。
像是吞噬第二代血族那樣,將你分而食之,得到親王的存粹力量——因為第三代血族不需要柔弱的女性成員。長老們都以為第二代隱世去了,其實他們早就成了兄弟的盤中餐,活活撕咬至死。
我不舍得那樣對你的,姐姐。
所以我轉過了身,將鋒利的刀刃對著哥哥們。
吸血鬼是個冷血的種族,我這樣說服著自己,然後冷眼旁觀著哥哥們的死亡。
看著曾經榮光一時的十三氏族分崩離析。
我不在乎。
兄長大人大開殺戒,連最小的布魯赫也沒有放過。
你知道嗎,布魯赫其實逃到了我們的村子裡,但是為了不讓你發現,我布置了幻像,把他變成了一隻黑熊。
然後,嗬……
我這雙手,沾染了哥哥們的無數鮮血,才有資格牽你啊。
少年觸摸著腕上的絲帶,手指顫抖得厲害。
第一個喜歡上你,是我。
第一個抓到氣球的,是我。
第一個為你弑兄犯上的,還是我。
可是為什麼,你不好好牽著這雙手呢?
它隻想,隻想抱著你,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