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夥理也不理他,一聲不吭,埋著頭走著自己的路。
阿波羅暗自嘀咕,這小子情緒不對啊,居然破天荒沒有懟他,令他怪不習慣的!
難道是被阿佛洛狄忒罰得狠了?
畢竟這小惡魔沒心沒肺的,隻會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彆人的痛苦之上,平常笑得見牙不見眼,臉上更是不見半點愁顏。如果他萎靡不振了,那麼十有**的原因,一定是跟他闖禍了,還被阿佛洛狄忒賞了一頓重的。
出於年長男性長輩的責任心,阿波羅率先拋開了自己被耍的悲慘回憶,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小子,至於嗎,等你母神氣消了,自然就會接你回去的。”
“……不會的。”
阿波羅驚悚了,這小獸般細弱的嗚咽聲是他聽錯了嗎?
他趕緊拉住小家夥,蹲下膝,果然,小愛神的眼睛又紅又腫,就跟條大眼泡泡魚似的。
嘖,這孩子得傷心到什麼地步啊?
“母神生氣了,不要厄洛斯了——”
他癟著嘴,淚珠子成串成串往下掉,把泥土裡還未發芽的種子都喚醒了,四周頓時長滿了一片鮮花。
阿波羅重重打了個噴嚏,揉了下鼻子。
見小家夥還在哭,阿波羅隻覺得啼笑皆非。
事實證明,萬事萬物都有克星的。
再囂張的小魔頭,不也有自己動不得的軟肋麼?
青年神袛一下子就心軟了,摸了摸小魔頭的腦袋,哄著他說,“好啦,你是個男孩子,怎麼能說哭就哭呢?你母神可是會笑話你的。唔,這樣吧,既然你母神不在,你暫時跟我玩,好不好?”
“不好,厄洛斯想跟母神玩。”小愛神抽了抽鼻子,固執堅持。
太陽神阿波羅:“……”
他想曬死這小子。
“除非你替我跟母神求情,我就跟你玩兒。”小愛神理所應當提出了條件,仿佛成為他的玩伴是很光榮的一件事。
太陽神阿波羅:“……”
他該說謝謝您的施舍嗎?
阿波羅也不知道是自己哪根筋搭錯了,還真同意了厄洛斯的請求。
於是小家夥擦了擦眼淚,露出一張天使般的乾淨小臉蛋,高高興興跟他走了。
阿波羅的天鵝宮殿建在一座玉山上,成群的雪白天鵝在霞光中飛舞,恍若飄起了一陣鵝毛大雪,將宮殿襯托得更加純淨無暇。
小愛神擼了幾把天鵝毛,由於走神的緣故,差點沒把人家擼禿了。
光禿禿的天鵝看著腳下的美麗羽毛,留下了悔恨萬分又萬分悔恨的淚水。
它真傻,真的。
它就不該看這個小孩長得可愛就湊上去的!!!
阿波羅接收到了天鵝絕望的眼神,沒好氣地將小愛神拎到宮殿裡麵,“你趕路這麼久也累了,隨便找個房間睡一下!還有,不許亂動我東西。”
小愛神擺出他特有的嫌棄加傲慢的表情,“你休想騙我,這麼早哄我睡覺,不就是想跟旁邊宮殿那個女神約會嗎?”
“咳——”
阿波羅咳得驚天動地。
要不怎麼說小愛神觀察力驚人呢?
他就是剛才經過的時候跟那位女神淡淡打了聲招呼,這也能看得出他們的情人關係?
麵對小愛神清澈眼眸中的不屑之意,太陽神阿波羅垂死掙紮,試圖挽回自己威嚴的長者形象,“厄洛斯,約會沒你想象得那麼,那麼,咳,反正,約會也有很多事情可做的,比如看月亮啊看星星啊。”
小愛神很直白,“但你們做這些事,不就是為了更好地親吻女神嗎?”
阿波羅:“……”
他錯了,他不該撿一個刺頭回家的。
然而小愛神還是很“通情達理”,說完之後立即擺了擺手,“你快點去吧,彆拉上我。母神說厄洛斯是個好孩子,不能跟你們這些膚淺的雄性混在一起的,你們沒有忠誠的愛情。”
阿波羅是飄著離開的,他頭一次懷疑,難道自己真的這麼膚淺?可他的固定伴侶也才五六個,在其他的神靈中已經是很稀少了。
他渾渾噩噩地想,難道阿佛洛狄忒拒絕他的求愛,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小愛神可不知道自己隨口的一句話給太陽神造成了深重的打擊,他是個閒不住的小家夥,在宮殿大廳繞了幾圈,覺得沒趣兒,便跑上了二樓,將房間一個個打開來看。
令他奇怪的是,二樓的拐角房間立了一隻黑色的天鵝,如同守衛。
小愛神好奇跑了過去。
“厄洛斯殿下。”天鵝開口說話了,是一個十分魅惑的女聲,小愛神聽得還有些耳熟。
“小黑黑,這房間裡麵是什麼啊?”小愛神問。
“厄洛斯殿下,我不叫小黑黑,我叫賽娜。房間裡是神鐘愛的畫作。”黑天鵝揚著修長的脖頸,“目前暫時不對外開放。”
“哦,這樣啊……”
小愛神拖長了尾音,眼珠子一轉,“小黑黑,我要住頂樓最好的房間,可是我睡不慣這裡的床。你去一趟我的屬地,把我的羽毛床搬過來!”
“這……”黑天鵝有些遲疑。
小愛神沉下臉,“你難道擔心我會趁你不在的時候進房間嗎?阿波羅既然敢帶我回來,就說明他充分相信我的品格!你的主人都同意我四處走動了,你還當我是個小偷嗎?你將你主人的信任置於何處?”
黑天鵝急了,“我並未懷疑主人!您等等,我現在就去!”
說著撲棱一聲,展開翅膀飛出窗外。
小愛神鎮定自若打開了門。
黑天鵝說的沒錯,裡頭是一間寬闊華美的畫室,小愛神站在門口都能聞到一股濃鬱的顏料味道,又像是一陣芬芳的果香。他探著腦袋,小心走了進去。最奪目的是一麵水晶牆壁,上麵掛滿一張張畫卷,有全身的,也有半身的。
但無一例外,這些精美畫作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主角都是女性,有的是他很熟悉的女性神袛,也有的穿著城邦公主的服飾。或笑或哭,或睡或站,皆是美麗動人。
厄洛斯環繞了一圈,發現了角落裡擺著一個畫架。
讓他多看兩眼的原因是,這個畫架又小又舊,與華麗的畫卷格格不入,可男主人卻愛惜鋪了一層精致的紅絨。
一定有古怪!
說不定這可以成為他威脅阿波羅的把柄,讓他儘快求情母神!
小愛神的雙頰湧上紅暈,想得興奮極了。
旺盛的好奇心促使小家夥挪動腳步,唰的一下掀開了遮掩的紅絨。
陽光下浮動著細小的塵埃,羊皮卷上倚著一名金發女神,身披輕紗,百合花般的潔白肌膚在黑夜中怒放著生命,她像是累極了,雙眼闔著,慵懶地露出一點翠綠瞳色,頰邊有著暈紅,如同天邊的雲彩。
金發女神柔弱伏在一頭雪白小鹿旁邊,溪水浸過腳踝,一群鮮紅的小魚正咬著她的微翹腳趾頭。
比起其他畫作的極致寫實,這副白鹿伴女神的畫卷明顯是虛幻了許多,或是鹿角,或是鮮花,遮擋著她神聖無比的美麗容顏。
也正是這樣的處理,畫家半遮半掩的愛意更是達到了頂峰。
小愛神怔了怔。
他好像聽見了自己血液加快流動的聲音,咕咚咕咚的,很煩人。
然而,比起這股微妙的異常,憤怒則引爆了他全部情緒。
——阿波羅竟然偷畫他的神聖母神!!!
——不可饒恕!不可原諒!!!
阿波羅走到半路,有一種莫名的不安。他決定聽從自己的直覺,折返回去,正好撞上了銜著羽毛床的黑天鵝,“賽娜,你怎麼出去了?!”
“是厄洛斯殿下命我……”
阿波羅心道,糟糕!
他催動神力,飛上了二樓。
結果——
“轟!!!”
整座宮殿由內到外,頃刻之間分崩離析。
天鵝們唳叫著,驚慌逃散。
漫天的灰塵與羽毛中,一道影子漸漸清晰。
“……厄洛斯?”
阿波羅抹去臉上的血跡,驚疑不定,“你、你怎麼——”
怎麼瞬間就長大了?
濃霧中走出的,是一個腰身纖細的陌生美少年,皮膚驚人的白皙,他的銀發墜到腳踝,在日光下灼灼生輝。
“阿波羅,你為何偷畫我母神?”銀發美少年麵無表情,“你經過她同意了嗎?”
麵對質問,俊美神袛不自在轉移了視線。
“……沒有。”
“既然沒有,你憑什麼畫她?!”美少年咄咄逼人。
阿波羅煩躁抓了抓金發,“這是我跟阿佛洛狄忒的事,小孩子就不要插手了。改天,改天我會向她賠罪的。”
“賠?你拿什麼賠!你偷畫了我的母神,你賠不起!!!”
美少年雙眼泛起猩紅駭人的光。
等事情傳到中央城,諸神才得知阿波羅與小愛神之間發生了一場驚天惡戰,小愛神更是憑借著自己的金箭之利,令阿波羅瘋狂愛上了河神女兒,將毫無戀愛想法的女方嚇得變成了一棵月桂樹。阿波羅痛失所愛,與小愛神厄洛斯當場決裂。
而這場事故的起因,除了當事人,沒人清楚其中的緣故。
“嘩啦啦——”
平靜的湖麵掀起波瀾,一顆腦袋緩緩浮了上來。
對方有著精致的臉龐,當濕潤的睫毛一睜開,便是無數錯落的星光。他飲了幾口冰冷的湖水,劃著雙臂,慢慢飄到了岸邊。
岸邊生著一叢美麗的花,嬌豔欲滴,芳香撲鼻。美少年克製了許久的情緒,還是沒忍住,伸出潔白的手掌,折斷了的根莖,然而它的刺也深深紮進了肉裡。他凝視著,眼底漸漸漫上了一層光。
“哞——”
牛的叫聲驚醒了他。
美少年低下頭。
嬌嫩的花瓣被他生生揉成了汁液。
掌心一片血紅,觸目驚心。
成年之後,厄洛斯沒有回到屬地,他隨意選擇了一座城邦,偽裝成殘暴的獸類,讓國王將女兒進獻於他。經過一番波折,他將人領回了愛神的宮殿。
時隔百年,他再一次見到母神,她的容貌沒有絲毫的褪色,金發及地,披著柔軟的披帛,腰身嫋娜朝他們走來。
她似乎有些驚異小愛神的成年模樣,還想伸手摸他的臉頰。
“厄洛斯,你這是……”
小愛神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她,神態有些疏離,“母神,我長大了,也有妻子了,您不要隨意摸我了。”
母神的手僵在半空,聽從了他的建議。
她不再觸摸他半分。
她還要為他們舉行婚禮。
可是婚禮當天,新娘卻跟著另一個神袛跑了。
琳琅安慰他,以後他會遇見一個更好的女孩兒。
小愛神隻是輕點了頭,沒有再說什麼。
我為您長大,也為您學會了低頭。
幾百年後,奧林波斯出現了一位新的神袛,他愛慕阿佛洛狄忒,時常跑到她身邊獻殷勤。
小愛神冷冷看著這一切,捉到了任務者的馬腳。
係統見勢不妙,毫不猶豫舍棄了原來的宿主,狂抱神的大腿。
“叮!您好,新主人!我是您的19號係統!您目前的姓名為白非笑,累積18次任務,9次判定失敗,共有1877個積分,請問是否更改人物信息?”
小愛神沉默了一下,“你這個無形物體有什麼用?我已是神袛,不需要拖後腿的。”
係統趕緊安利自己的好處,“您擁有了我,就可以穿梭於無數平行時空,儘情體驗肆意人生,哦不對,是神生!”
“平行……時空?那是什麼?”
“打個比方說,您身處這個神話世界時空,其實不止是一個,也許您會有緣遇見平行時空的另一個自己與其他人呢。”係統不動聲色地說,“有些結局,在平行時空裡可以被完全改寫,彌補所有的缺憾。”
“……成交。”
係統鬆了一口氣。
“那事不宜遲,我們開始第一個任務吧。”
小愛神嗯了聲,卻說,“再過一日我便走。”
那日正是阿佛洛狄忒的萬年誕辰,諸神為她舉行了盛大的宴會,芬芳的鮮花、漿果、美酒堆滿了宮殿。小愛神沒有像往常那樣幫著母神勸酒,因此她沾了一些果酒,雙頰微醺,第一次醉在了少年清瘦的胸膛上。
他從袖子裡取出一束小小的、幼嫩的蒲公英,彆到了母神的耳邊。
“母神,我要走了。若這天地真有其他時空,我希望您轉生成一個與我毫無關係之人。當然,厄洛斯從未戀愛過,也不知如何對待感情之事,也許會有猜疑、自私、貪婪、背叛,但請您不要懷疑,也請再給我多些時間,您不能指望剛剛會跑的嬰兒就學會信任、無私、溫柔、忠誠、完美。”
小愛神偶爾會想,他未來愛上的女孩子會是什麼模樣?
是否有著一頭美麗金發?
是否有著一雙會說話的碧色眼睛?
是否會很愛很愛他?
後來成了笑笑的神想,這些都不重要。
他貪心地希望,她笑起來,有一分是他心動時的模樣,就足夠了。
他願把所有都給她,包括他的命運。.